「原來如此。」
插在掉落一旁的殘肢上的碣陵刀被拔出,程危泠輕鬆地將刀換到了另一手,隨之持刀的手腕一沉,被他踩在腳下的魚人瞬間被利刃貫穿了頭顱,混雜著血絲的透明腦漿流了一地。
結束戰鬥的程危泠心情很好地歸刀入鞘,返身拎起擺在地方的冷藏箱。
——送上門來的魚人透露出了他一部分骨骸的下落,反倒省去了他自行尋找的功夫。
就在程危泠考慮著要不一把火將現場燒個乾淨時,夜幕下到來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夜風吹動了層層樹葉,唯獨未能拂動來者垂落及地的漆黑長袍。
月光下落在血水中的影子來自那彎曲的鐮刀。
對方距離他算不上遠,程危泠可以清晰看到隱在兜帽下的面具上,由白銀鑄出的虛假面容。
看來會嗅著死亡味道而來的死神,並非存在於兒童睡前故事中的無稽之談。
披著黑色斗篷的死神一圈一圈緩步走過散落一地的屍首,隨著他的到來,血色褪去,猙獰的死屍化為夜色中的縷縷輕煙。
在將最後一具屍首化為烏有之後,死神的身影在月色中漸漸淡去之時,程危泠聽到他開口留下的唯一一句話。
那種聲音難以形容,在一片僻靜中響起,會使人聯想到禮拜堂里鳴奏了數個世紀的管風琴。
是一種空洞的恢宏。
「我聞到了你至親之人死亡的氣息。」
不祥的留言消散在夜風中,空氣中血的腥氣,同樣消弭殆盡。
在實施殺戮時,程危泠刻意避開了噴濺的鮮血,但身上沾染的血味卻揮之不去。
他這樣子實在不適合回到宿舍面對一無所知的拉維,索性就近選了一間不起眼的小旅館湊合一晚省事。
入住的時候,前台明顯已經喝得快要爛醉,隨便登記了一番,便把房間鑰匙扔給了程危泠。
好在時間已經很晚,穿過散發著消毒水氣味的走廊,程危泠並沒有遇上其他住客。
他在四樓盡頭找到房間,將鑰匙插入鎖孔,擰開了門鎖。
打開門進入房間後,撲面而來的是一股並不明顯的霉味,程危泠審視周遭一番,覺得勉強能忍。
將冷藏箱丟在行李架上,程危泠第一時間進了浴室。
這個時間他不確定有沒有熱水,但他迫切需要洗去渾身的血腥味。
收拾完自己後,踏出浴室的程危泠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時針指向凌晨三點。
他毫無睡意,從衣服里摸出他隨身攜帶的一串舊銅鈴。
這串銅鈴過去曾繫於碣陵的刀柄尾端,會隨著他的每一次揮刀,發出陣陣鈴音。
清澈動聽,不似奪命。
在他戰敗前,在將碣陵刀丟棄於血海屍山的那一刻,這串銅鈴便被他從刀上摘下,帶在身邊,直至一同葬入群山之下的寒潭深處。
時至今日,這串銅鈴成為幻境的載體,其中,存放著他再也回不去的過往。
程危泠輕輕搖動銅鈴,這串早就不會再響的銅鈴微微一振,眼前陳舊的旅店房間緩緩散去,一片汪洋般的煙霧浸沒了他。
槐樹的落葉緩緩飄落在窗隙。
時節已過,槐花盡數枯萎。
窗前的矮榻上安然沉睡著一個人,月光斜斜地照射,籠罩在他身上仿佛帶有一層即將散去的霧氣。
程危泠無聲地走過去,在榻邊坐下。
在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層疊的鎖鏈依舊禁錮著伏鍾。
他哪裡也沒去,哪裡也去不了。
帶著滿足的笑意,於又一個徹夜不眠的夜晚裡,程危泠長久注視著安眠在身側的人。
第43章
天色將亮未亮之際,是最難熬的時刻。
久久未愈的傷口焦灼著,想要從這具幾近枯竭的身軀中榨出最後殘餘的靈力以供癒合,這種竭盡全力的自救完全趕不上每日夜裡傷處一遍又一遍的開裂,反反覆覆的撕扯感在持續月余之後,已讓伏鍾深陷於徹底的麻木中。
手畔的熱度讓他從睡眠中醒轉,微微一動,才發現手腕被人緊緊握牢,掙動不得。
會這樣強勢又充滿不安地抓住他的僅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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