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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側身避開的動作稍遲一步,鋒利的刀尖躲避不及,從他胸口略過,劃下一道深深的刀口。

這一刀本應見血,可刀刃破開衣襟後,在程危泠眼中一閃而過的,除了布滿裂紋的胸膛,便是空空蕩蕩的腔室——那裡面沒有心臟,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繫於紅線上的古舊符咒。

程危泠的眼神一凜,眼前陳星的存在其實是非人的事實他毫不關心,只將下一步落刀的目標鎖定為那枚符咒,想必那就是陳星的致命弱點,再來一刀命中那處就能送其上路。

就在程危泠手腕一翻,想要再次提刀的時候,散落一地的瓷片無預兆地嗡嗡振動起來。陳星的目光越過他,像是毫不在意下一刻就會送命,就這樣突然笑了起來。

「你來了。」

然後,程危泠聽見陳星嘆息一般地說道。

地面已經碎裂塌陷,崩裂的石塊間,清澈的涓涓細流緩慢流動著,龍息隱沒在水流間,陳辭知道這個地方比想像中更危險。

他應該是來得並不晚,又好像已經太晚。

那個因懷念而被製作出的瓷偶,在陳辭習慣了他無數個日夜的逆來順受後,開始在某個不明顯的瞬間變得不再聽話,有了不願訴說的心思。陳辭初時以為這只是陳星在鬧彆扭,卻沒想到那些被粉飾的真相早已被這個他想得太簡單的產物所掘出,並選擇了一種最無可挽回的方式同他決裂。

身為創造出陳星的人,陳辭能夠通過言靈操縱自己的瓷偶。

就在陳星的劍刺向程危泠的瞬間,陳辭一句禁咒出口,禁錮了陳星的下一步動作,他下意識地不能容許陳星威脅到終得一見的程見微。

而就在言靈立下之時,陳辭悚然發現事實與他預料的截然相反,陳星的出劍只是虛晃一招。

七星劍落在地上,劍身與岩石相撞,發出寂寥的響聲。

得益於陳星的半途棄劍,程危泠這一刀毫無阻礙刺中了他早已鎖定的目標。如水的刀光映上陳星空洞的眼睛,隨即沒入碎裂的胸膛,在就要進一步刺穿的時候,被他用手生生按偏了走向。

被刀刃切下一半右手掌,陳星仿若沒有感受到與殘缺一齊到來的劇痛,他原本空無一物的左手中憑空現出一張揉皺的道符,在程危泠抽刀而出的同時,道符一燃,匍匐在碎石中不得動彈的魚人們失去壓制,嘶鳴著朝程危泠撲來。

程危泠補刀的動作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不得不分神應對大量蜂擁而至的水生怪物。

趁著這一刻的混亂,陳星得以從程危泠的刀下逃出,他的狀態看上去太糟,以至於陳辭不得不布下一列桃木偶相助程危泠,而自己則抽身循著陳星離去的蹤跡而去。

並非肉體凡胎的瓷偶,受再重的傷也不會流血,但破損的裂處不斷滑落細小的碎塊,則昭示著陳星的生命正在以另一種方式流逝。

銀白的裂塊和細粉隨著陳星一深一淺的步伐,在他腳下的淺水中灑落一片瑩瑩生光的碎芒。

仿佛上天到最後一刻仍不肯給他絲毫的眷顧,陳星的腳步停止在沐著水光的岩石上,再往前便是斷崖,無路可去。

泛著銀光的水流在絕崖上匯聚,朝著凌空的未知黑暗傾瀉而下。

水聚於一處流出,卻一點水聲都沒能聽見,可見崖下是不見底的深淵。陳星不再向前,只在陳辭試圖靠近他的時候又往崖邊退了一步。

想到陳辭可能又會用言靈將他鎖死在絕崖邊緣,陳星果斷將手伸進胸前破開的空洞,伸手將那枚懸掛在紅線一端、微微飄搖著的符紙拽出。

紅線斷裂,陳辭賦予他的生命走到盡頭,言靈自然失效。

「陳星!你瘋了!」

陳辭陰沉著臉,想要往前,又擔心再刺激陳星向後退去,只能困於原地。

這時候陳星發現自己已完全不在意陳辭的任何舉動,他用殘損的手指拎著那枚小小的符咒,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程危泠被我下了咒,他會失去理智,直到殺光身邊的一切活物。唯一的解咒方法,是下咒之人死去。」陳星看著陳辭,與目光的平靜相背離的是他決裂的語氣,「那麼嗜血又兇殘的怪物,陳辭,你還會愛他嗎?」

「陳星,過來,定魂符再不歸位,你會死。」

陳辭握了握拳,盡力平緩語氣,試圖將崖邊正逐漸破碎的陳星哄回來,而陳星握著定魂符的手戒備地收回了一些,比起陳辭的話,他更加愉悅地聆聽著身軀碎裂的聲音。

那種裂響,在陳星的耳中過於動聽,就連疼痛也變得微不足道,他快意地感受著,仿佛有成千萬根被困已久的尖銳的針在他皮膚下的脆弱血管中穿梭,終於找到出口,從沙化的裂隙處不斷墜出。

「我原本在想,為了終止殺戮,我究竟會死在程危泠手裡,還是被你親手所殺。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想再被動等待,也不在乎你眼中看的人到底是誰。被迫死而復生、接受這張臉的是我,我從來都沒有選擇,可笑吧,直到現在,我才想明白,我能終結的只有我自己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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