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艾麗不自在的扯了扯寬大的帽檐，側著臉衝著路安娜露出一抹笑容：「這都是我的命，誰能不認命呢！」

「艾麗，」路安娜抓著她的手，安慰道：「你還會再有一個孩子的，你會成為一個好媽媽……」

「唉，別說我了……」艾麗不安的抽出了手，避開了路安娜的眼睛：「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嗎？……你要買什麼？」

路安娜的眼神也低了下去，她低聲說道：「嗯，我回來以後，一直想來看你來著……但是勃朗特小姐一直在生病……我今天來，是想要買一袋麵粉，再買一點鹽，但是，我們能不能先賒帳，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有錢了……」她的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

「啊，路安娜……」艾麗慢慢的開口，又像是一個只會張口背著毫無感情的台詞的布娃娃：「我很想幫你，但是我做不了主的，現在賒帳的太多了，我們的鋪子也要經營不下去了……」

路安娜收回了手，她的臉頰很燙，屋子裡似乎太熱了，讓她待不下去，她訕訕的說著什麼，可能是沒關係，也可能是不用感到抱歉，她一步步後退著，眼睛胡亂的落在琳琅滿目的貨物上，心裡甚至起了搶劫的念頭，若是她自己，搶了又如何，若是曾經的她，搶了又如何？她不怕被打，被罵，甚至也不怕被抓起來，可是現在的她，卻做不了這樣的事情。

勃朗特小姐不會讓她這樣做的。

「我知道，我再想想辦法，再想想辦法……」

路安娜胡亂的說著，突然後腦勺撞到了硬邦邦的木板，她轉過頭去，原來已經倒退到了門口，這下子再也沒有轉圜之地，趕緊離開，離開這富碩的飄著食物香氣的冷漠之屋。

路安娜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再見，說了，或者沒說，有什麼用？她走出了幾步遠的時候，卻聽到艾麗喊她的聲音。

她以為自己餓出了幻覺，停下腳步回頭，竟然真的看到艾麗追了出來，路安娜一眼看到了她手裡捧著的東西，是一大塊黑麵包。

「你……」路安娜不明白的看著黑麵包暗暗的吞了口水。

「你拿著！」艾麗將麵包塞進了路安娜的懷裡，有些小心的四下張望著。

「我，我會給你錢的。」

「不用，我只能幫你這些了！」艾麗快速的說道。

「我會給你錢的。」路安娜堅持道。

「你怎麼賺錢？」

「我……」

「我聽說鎮上的羊毛場招工，你可以去試試！」艾麗出主意道，她還要再說什麼，突然一陣寒風將她的帽子卷了起來，艾麗驚慌的發出一聲尖叫。路安娜眼疾手快追著帽子跑了幾步將帽子撿起來，她很開心能做一點報答艾麗的事，興高采烈的舉起來帽子想要交還給艾麗，卻在轉頭看向艾麗的瞬間呆住了，她看著艾麗的眼角一片烏青，仿佛是一陣電流穿過全身，路安娜顫慄的問道：「他，他又打你了？」

「不是！」艾麗迅速的接過帽子戴了上去，小心的將受傷的眼角遮住，壓低了聲音快速說道：「我得回去看店了，你快走吧！」

「他打你。」路安娜卻釘在原地不動。

「路安娜！你管好你自己吧！」艾麗壓低了聲音吼道：「快走！」

在艾麗的注視下，路安娜只能一步三回頭的，心事重重的離開了。懷裡的乾麵包讓她更加飢腸轆轆，她感覺自己快要餓到眼冒金星的時候，抬頭一看，只見一塊嶄新的牌子立在面前，上面寫著：布朗羊毛廠。

布朗，這個熟悉的名字讓路安娜止步不前，她遲疑的站在門口朝裡面探頭望去，只能在一片昏暗中看到一個個女工低著頭勞作的側臉，她們很暗淡，但是一旁成堆的羊毛針織品和滿地的毛茸茸的羊毛卻是那麼的溫暖而耀眼，要是可以拿來一些過冬該有多好啊，路安娜幾乎已經感受到了羊毛的溫暖和柔軟。

她終於下定了決心進去問問，卻一腳還沒有踏進去，就從裡面衝出來一個大聲尖叫的女人，那女人的臉乾巴巴的，嚎叫起來像是一棵成精的老松樹，路安娜聽到那女人喊著：「我的手壞啦！沒良心的小布朗，你這是謀殺！」

一邊大哭著一邊在大堂里鬧著，那些女工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探頭看去，幾個男人上來試圖抓住她，但是似乎被這個女人高大的身軀和近似瘋狂的精神而震懾住了，這女人更加歇斯底里了起來，推搡之間她將堆在一旁的羊毛布料推倒在地，路安娜借著那一絲光亮，就見到那一片雪白的羊毛落上了一塊塊的鏽跡斑斑的紅色。

「麗貝卡，你再胡鬧我就該報官了。」就在大家看著熱鬧的時候，一個冷酷生硬的聲音響了起來，雖然音量不高，卻竟然一瞬間就蓋過了那個叫麗貝卡的女人的大聲嚎叫。

路安娜尋聲望去，只見那個男人站在陰影里，她只能看到大致的輪廓，可是憑藉輪廓和聲音，就足夠她辨認出來對方的身份——正是那個低價買賣了勃朗特小姐土地的混球小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