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略一遲疑,點了點頭。宋清和拉著他的手,緩緩穿過人群,向高台靠近。然而,這次的感覺卻與之前截然不同——每次穿過一個人的身體,宋清和便感到一陣鈍痛,像是有無形的力量在排斥他。那種痛感不深,卻陰魂不散,逐漸蠶食著他的耐性。江臨的臉色也變得越發蒼白,額角隱隱滲出冷汗。
宋清和咬了咬牙,強撐著繼續向前。與此同時,台上的僧人已經開始講經。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蘊含著某種平靜卻不可忽視的力量:
「今日講《佛說妙色王因緣經》。佛曰: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宋清和邊走邊聽,身體雖難受,但耳邊的聲音卻清晰入耳。他忍不住皺起眉,心中對這經文的內容生出幾分好奇。那僧人繼續說道:「所謂『由愛故生憂』,乃是說執著與貪戀便會生出憂愁。人愛其子,便憂心子飢、子寒、子不順;人愛其夫其妻,便懼怕分離、變心。『由愛故生怖』,亦是此理。愛財者憂財散,愛人者懼人離。」
那聲音平靜而緩慢,卻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讓宋清和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江臨。他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心中一動,輕聲說道:「這和尚還挺有意思的。」
江臨低低笑了一聲,隨即點頭,語氣中隱隱透著一絲敬意:「鳩摩羅什大士乃大乘中觀派大師,在河西一帶聲名顯赫,餘威至今。」
宋清和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而是繼續拉著江臨往高台方向走去。台上的僧人仍在娓娓道來:「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這句是說只要能看破愛執,超越對人對物的依賴,便可心無掛礙,遠離一切恐懼。比如……」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打斷了僧人的話:「照你這麼說,只有無父無母、無妻無子之人,才能看破愛執了?」
宋清和心頭一震,猛地朝那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在人群的另一端,兩個男子和一個少年並肩而立,赫然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林懷素、懷真和懷章。
開口提問的,正是林懷章本人。他眉目帶笑,語氣中卻透著一絲挑釁,目光直直鎖定高台上的僧人。周圍譁然一片,有人低聲指責他冒犯大師,但林懷章完全不在意,只是定定看著台上的鳩摩羅什。
鳩摩羅什微微一笑,雙手合十,神情平和如常。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有力:「善哉,施主所問,正是世人心中大惑。佛言:『愛為憂怖之因』,並非教人無父無母、無妻無子,而是教人放下愛執與貪戀,方能脫離苦海。」
他輕輕抬眼,目光如鏡,掃過林懷章,繼續說道:「世間的愛,雖為善因,亦為苦源。貪、嗔、痴、愛,皆為輪迴之根,因愛而執,因執而苦。正因施主心中有所不舍,便難得解脫。」
林懷章聞言,冷笑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大師此言,看似高妙。可若沒有父母、妻子、兄弟手足,我又要那解脫做什麼?」
鳩摩羅什依舊神色不動,微微頷首,語氣溫和如水:「施主所言,乃是未見大乘之真意。父母妻子、兄弟手足,皆是因緣聚合,緣生則會,緣盡則散。若施主執著於此,欲求其永恆不變,便是痴念。世間無常如朝露,執愛不舍,終將苦不堪言。」
林懷章的笑容僵住,衝著鳩摩羅什喊道:「你這臭和尚咒我!」
林懷素看他一眼,林懷章這才含恨閉上了嘴。
鳩摩羅什寬厚一笑,轉向林懷素與宋懷真道:「施主,你二人皆為修道者,想必早已知曉,修行者若為情所累,便難以得見真如。唯有放下執念,方能見性成道。」
宋懷真微微一笑,也雙手合十行了禮,說道:「多謝大師點撥。」
宋清和看著林懷章三人,隱隱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從他們的身上逸散開來,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寒意,仿佛某種命運的鎖鏈正在悄然收緊。
「江臨……」宋清和低聲呢喃,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他下意識地握緊江臨的手,指尖微微發顫,「我……我好像知道了……」
「知道什麼?」江臨轉頭看他,虛弱的聲音幾乎要被周圍的喧囂吞沒。
宋清和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撕扯感席捲而來,他和江臨的身體被驟然拋向空中,再次回到了那片光影中。
「這是林懷章的記憶。」宋清和猛地想起了什麼,目光死死鎖住江臨,「我們不能留在這!他要奪舍你!」
「我知道。可是怎麼出去?」 江臨苦笑一聲,他面色蒼白,皮膚近乎透明,看上去一陣風都能讓他笑容。周圍的光影打在江臨的臉上,江臨定定看著他。他笑了聲:「我怕是不行了。」這讓宋清和心臟一陣抽痛。宋清和此生未有過這種體驗,他一手拉著江臨,一手捂著胸口,眼神茫然,在心中想道:「難道這便是愛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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