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霽走進佛堂,薛遲桉在後面給他提著燈,等推門進去後,率先掌了一盞燈放在貢台上,幽暗昏黃的燈光照亮佛龕里盤坐的金塑像,佛像慈眉善目,眼眸低垂,於葳蕤燈光下顯出悲天憫人之情。
言霽在佛前停住腳步,側過半張臉對薛遲桉道:「你到外面等朕吧。」
薛遲桉應了聲「是」,走前將門掩了半扇,他並沒有走遠,找了個台階坐下,燈放在腳邊,在秋風落葉中,十分耐心地靜靜等待著。
佛堂內,言霽撩起衣擺跪在蒲團上,點了三支香供在香爐里,抬眸並不怎麼虔誠地看了眼垂目微笑的佛像。
後宮裡,最敬神明的並不是顧漣漪,而是莊貴妃。未央宮燒毀前,父皇也曾為母妃建造一間獨立的佛堂,莊貴妃每日辰時都會去誦經禮佛,晚間睡前點上三支香,宮人們都說,未央宮的一花一草,就染上了佛性。
那棵菩提樹更是,生機勃勃。
可是最敬神明的人,如今又落得何等下場。
看了片刻後,言霽收回視線,整理起貢台上零散放著的抄書。
身後響起腳步聲,言霽以為是薛遲桉來催他了,沒回頭道:「馬上,將這些東西留在這裡,心裡太膈應了。」
「膈應什麼?」
清冷聲如金玉相擊時餘留在山澗間的回音,空曠輕靈,輕飄飄鑽入耳中,卻嚇得言霽脫了手,手裡剛整理好的一迭宣紙,紛紛揚揚飄落了一地。
夜裡的晚風從沒有半掩的房門吹入,將宣紙卷著邊吹著飛得更高了些,燭光顫動,言霽跪在佛前側身回頭,眼中還有未遮掩下去的驚惶。
顧弄潮穿著廣袍寬衣,如華似水的冷白色,肩上搭著一襲禦寒的玄黑披風,金線祥雲騰龍圖紋滾邊,墨發披在身後,雪衣玉冠,殊容鶴姿。宣紙飄在他腳邊,顧弄潮彎身拾起,目光掃過,上面端端正正寫著諸多經文,每一筆每一划都像是細思後落筆,墨漬落得很厚。
「你殺氣過重。」顧弄潮不冷不熱地點評了句。
言霽默默拾著落了滿地寫著經文的紙,神色並無浮動,拾完整理好後,接過顧弄潮手裡那張,夾在冊子裡,這才抬起眼眸,微微帶著笑意:「皇叔是來找書嗎?」
沒有開門的動靜,而且顧弄潮來的方向是一架多格梨木書架後,那裡放置著太后從各處集來的經書傳記,若是人藏在後面,從這個方向確實是看不見的。
說明言霽進佛堂前,顧弄潮就在這裡了。
顧弄潮側靠著貢台,見言霽並不怎麼會裝訂冊子,很自然地接過道:「送了幾本孤本為太后作賀,她叫我放進這裡來。」
說完,兩人間又沒話題了。言霽便老老實實地看著顧弄潮手指嫻熟地給整理好的宣紙左中右穿了三個孔,穿過紅繩綁好翻頁線,動作細緻專注,好像這位翻弄皇權的攝政王,此刻只有這一件事值得他去做。
言霽看得失了神,思緒不知不覺飄遠,以前皇叔為他補課時亦是如此專注的神情,哪怕他在太學院每次都排名墊底,顧弄潮都從沒放棄給他開小灶。
哪怕是現在,也在教他為君的道理。
「看什麼?」顧弄潮撩起眼皮,那本冊子早已裝訂好放在旁邊,香菸升起的煙霧裊裊環繞在顧弄潮身畔,顧弄潮傾身靠近言霽,挑眉道:「本王好看嗎?」
那一瞬,言霽的心臟漏跳了一拍,他看著近在咫尺俊美惑人的面容,繼而心跳的速度加快,頻率雜亂無章。
有些抵不住近距離的美顏暴擊,言霽耳朵緋紅地往後仰了些,手指揪著衣袖,青澀的喉結滾動了下,目光閃躲道:「皇叔自然好看。」
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
風靈衣?風靈衣根本沒法給皇叔比。
顧弄潮輕輕笑了一聲,那道氣音似的笑聲撲在言霽顫抖的眼睫上,他直起身,目光悠遠地落在擋在門外的夜色里。
「為什麼將康樂手下的商鋪帳冊和私印給我?」
言霽一時沒接過話題,還處在眩暈的愣怔中,恍恍惚惚地就吐出一句:「因為皇叔好看?」
說完,他差點閃了舌頭,然而說出去的話就如覆水般再難收回。
真是......美色誤人。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言霽慌張地就要解釋,他還不想這麼快就英年早逝,在那書里,至少也是二十多歲發生的事了。
然而越急越說不清,忽而間,下巴被微微抬起,唇瓣落下一個溫熱柔軟的吻,輕輕相貼,轉瞬即逝。
「你是想讓我親你嗎?」顧弄潮風輕雲淡的模樣,就像全然不知此番行為,如何驚擾得言霽內心掀起巨浪狂風,帶著蠱惑般的意味道:「可以直接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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