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想過的,想他的身邊從此再無一個如他般擾人的同窗,想他在天師署的名額一事上再無競爭對手,想他作為此後最耀眼奪目的天之驕子前途道路光輝燦爛。
日子久了之後,姜陟其實連最後一絲的嫉妒都很少有了,他們相隔太遠,去艷羨一個再也無法觸及的人是一件累人且無用的事情,他們此生應該註定不再相見。
可他還是見到了林微明,甚至見到了七年前他為他落下的這一場無聲的淚。
林微明對於姜陟來說到底算什麼呢?
是追逐了十餘年的目標?是催促自己一步步往上走的比照?是誓要壓過一頭的宿敵?
還是......朋友?
天師世家本就內捲成風,姜家的親傳弟子選拔更是傳統且嚴苛,姜陟的母親自小不在身邊,父親是個入贅的外姓人,所以他從小就知道,他只能靠自己。老派世家唯結果論,所以他付出比旁人多千倍萬倍的努力,都是為了最後綻放光芒那一刻。
而他所經歷的所有風霜雪雨,所受到的無數傷痕磋磨,都只能在獨處時一人默默舔舐,沒有人在乎。
後來,他遇到了林微明。
林微明其實是第一個看到他背地裡付出了多少的人。
進入天師學院的入學試煉前,姜陟和林微明已有一年半未見。這場試煉里,姜陟時鐵了心地要壓過林微明一頭去,所以那一年半,他幾乎是拼了命地修煉精進,廢寢忘食,夙夜不怠,在姜家的練功房閉關了將近大半年。
出來的時候沒有人發現他其實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作為姜家這一輩的首席,他的所有精進都似乎地理所當然的。
在那場入學試煉里,他對上了林微明,一場鬥法也算是打了個昏天黑地,酣暢淋漓。
最後,他們二人俱已力竭,他收了勁,就全然不顧形象地仰面癱倒在地,林微明撐著劍半跪在他身側。他看不見林微明的表情,只能聽見他從旁邊幽幽傳來的聲音。
「你,很努力。」
他是第一個對他說這種話的人。
姜陟想,原來他一直以來想聽到,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他轉過頭,想去看林微明說這句話時的樣子,但那人這時卻已經站了起來,一身碧色的道服在穿林而過的薰風中飄飄揚揚,手中長劍的反光落在他的眼中,晃得他眼底滾燙。
想到這,他下意識地就去看林微明的劍,只一眼便被陡然嚇了一跳。
林微明懸在身側的右手竟不知何時開始血肉消融,徒留下一段森森白骨,那把名叫「魚淵」的長劍被抓在只剩下骨頭的手中,寒光與慘白交織,看的人不由一陣膽寒。
幻境到了第二層,不僅抓取了林微明的記憶讓他囿困於過去之中,還改變了攻擊他們的方式,從心理上的瓦解直接變成了肉體上的消弭。
林微明的精神海大約是受到了什麼創傷,過於沉浸在幻境之中讓人的身體無法再抵抗這種侵蝕所以身體上的消融跡象來得十分迅速。如果姜陟也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也會變得和林微明一樣。
他連忙抓住林微明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試圖用這種外力的方式來喚醒他,但林微明的眼神一直都只集中於虛空中一點,怎麼晃都沒有反應。
姜陟見識過這種幻術,他知道這種時候,必須要有一個足夠大足夠震動人心的刺激才有可能將林微明喚醒。
而這個所謂的刺激,姜陟看著林微明滿面的淚水,他大概猜到了。
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刺入掌心,他的思緒格外清明。
他想,只一次,就這一次,為了林微明,他只回頭這一次。
姜陟心下一橫,伸手就拔出了林微明的劍。他反手握劍,沒有絲毫猶豫地在後腰處一划,劍鋒刺入皮膚,疼得他一下子咬住了自己嘴唇。
後腰上的易容符上被劃出了一道一掌寬的傷口。
老闆當初在他身上刺下這個易容符的時候,為了萬無一失,還在上面覆蓋了一個快速癒合的法咒。
為了防止傷口癒合,他伸手就將自己的兩根手指按進了傷口之中,咒術受到阻礙同時也感受到了他的氣息,癒合的進程被硬生生止住。
他已經嘗到了嘴裡的血腥味。
臉上能感覺到微微發熱,他知道,這是易容符破壞後,他的面容在發生細微的變化。
姜陟用另一隻手掐住林微明的下巴,強行把他的臉扭到了自己面前,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對他說道:
「林微明,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他痛得冷汗都出來了,掐住林微明的手也下意識地用了點力,他冷白色的皮膚上出現了幾道鮮明的紅色指痕。
或許是被掐得難受,又或許姜陟的這個「刺激」真的起了作用,林微明原本空虛的眼神竟真的在逐漸聚焦,最終落在了姜陟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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