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黑屋監管所里,他有一個可以為之努力的最終目標。只要他寫夠改造字數,就可以被釋放,逃離這個……
……咦?
黑屋監管所之外,是什麼樣的世界呢?
謝步晚愣了一下。
一個所謂的「普通人」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普通人平時需要做什麼事,什麼事情能幹什麼事情不能幹,他怎麼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呢?
如果說黑屋精神康復中心裡的一切,內核是治療作者們精神發生錯誤的地方,讓他們回到正軌;那精神康復中心之外的精神康復中心,就是用龐大的場地和眾多活動其中的人,創造出了一個更大的精神病院。在那裡,人人都是病人,也人人都是醫生。
而黑屋監管所,是用規則訓誡作者們的行為……可他憑什麼認為,出去之後,外面就沒有規則了?
萬一黑屋監管所外面的世界也有規則呢?不,外面的世界一定也有規則,不然他是怎麼被抓進來的?
黑屋監管所之外……是一個更大的黑屋監管所?
誰是違法者,誰是執法的人呢?
謝步晚渾身發寒,不能再想下去了,如果事實真的變成他所猜想的那樣,他要怎麼辦?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如果他再想下去,窺見了那個不可明言的真實,他一定會崩潰的。
他強行打斷了自己的思路。
兩個世界真真假假,其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世界裡都有他和七殺,而且只有他和七殺是特殊的,能夠在這兩個世界之間記憶互通。
所以只有他和七殺是真的,他對七殺的感情是真的,這就足夠了。
「七殺老師。」謝步晚下定了決心,對七殺說道。
「終於想好要說什麼了嗎?」
七殺停下腳步,回頭朝他微笑。
他和謝步晚第一次見到時一樣,儀態清貴高雅,挺拔的身姿像一棵青竹,蒼勁知節。如墨的長髮從左肩挽向身前,從衣前的對襟盤扣旁傾瀉而下。
他像戲說故事裡的才子,舊世紀的文人,飽讀詩書,風骨錚錚。洞悉世間悲歡離合,面對眾生一切顛倒荒誕,皆是平等地悲憫。
謝步晚怔怔地望著他。要怎樣才能抵抗七殺的吸引呢?哪怕是戒過毒的人,恐怕都不行。他無比理解瀋河給他看過的那些影像中的表現瘋狂的讀者,他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甚至比他們更加狂熱。
「步晚?」
你聽,他還在那麼親昵地叫他的名字。
有誰能夠拒絕?
「七殺老師,我想問你……」謝步晚的心怦怦直跳,他抓緊了自己的袖口,「我們之間,現在算是什麼關係呢?」
謝步晚這個問題,其實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問出口。
更準確地說,這個問題,他早就該問了。
他和七殺之間,該做的、不該做的早都已經做完了。現在再來問這個問題,讓人感覺多少有些想要事後找補的滑稽。
可他實在不甘心。
得不到一個確切的回答,不能把他們倆之間的名分確定下來,他和七殺之間,始終只能被稱為「曖昧關係」。七殺固然很寬容,願意滿足他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需求,縱容他越界,索取關心和安慰,甚至更加親密的身體交互。
可是這一切,是只給他一個人的嗎?
謝步晚從小就喜歡七殺,喜歡七殺詭譎百變的文本,和他包羅萬象的寬容與溫柔。其實直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他真的和七殺距離這麼近,甚至能和七殺發生那樣的事情。
七殺和他的文本有多受人歡迎,沒有人比謝步晚更加清楚。他深知那些讀者對七殺的追捧狂熱到什麼地步,瀋河給他看的錄像不過是冰山一角中的一角。
他看過七殺受邀去參加演講時的節目錄屏,主持人不過問了一句「有誰為今天的演講設了鬧鐘」,底下烏泱泱一大片讀者便面紅耳赤,爭先恐後地高呼「我設了我設了」。也見過簽售見面會上,和七殺握過手的讀者當場激動地變成猴子,搶奪路人的香蕉飛入叢林,在藤蔓中蕩來蕩去創飛其他小狗之後衝出宇宙,並一拳打爆整個地球。
人一旦犯起七殺癮來,那就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他依稀記得他犯七殺癮最嚴重的一次,渾身都像有螞蟻在爬,躺在床上拚命念大悲咒,難受得一直抓自己的眼睛。以為看七殺寫的小說會沒事,結果字裡行間都是七殺的影子,滿腦子都是想和七殺結婚,想到頭暈乎乎地像是要炸開了一樣。於是拚命扇自己的耳光,越扇越用力,扇到自己眼淚流出來,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想七殺想得發瘋,躺在床上會想七殺,走路會想七殺,上課會想七殺,碼字會想七殺,放學回家洗澡還是想七殺。他盯著天花板上的七殺看,盯著馬路對面的七殺看,盯著網上的現實中的七殺看,盯著別人朋友圈裡的七殺看。他狠狠地看,中邪了一樣地看,感覺自己真的好孤獨啊,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七殺,怎麼就沒有一個七殺是屬於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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