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清說,若是想殺就殺,便更失了人心了。
「可為何一定要讓他死呢?可以貶黜他。」
那時燭光映照在林清深井一般漆黑的眼眸里,他的神色很溫柔,氣息也很穩定,他說:「並非僅僅是為了他曾多次要取在山的命,因為有他的存在,變法的不穩定因素就太多,只要留他一命,整個大寧朝官場必不得安生。」
「不要小看了仇恨和不甘的力量。」頓了頓,林清補充道:「縱使他罪不至死,我也要帶走他。大不了,再多擔一份罪,我林見善擔得,不怕。」
那時蕭慎連忙安慰:「就是與土匪勾結、聯合宮人戕害大臣就已足夠死罪,哪裡能說這罪還要擔在你身上?」
林清垂目沒有說話,蕭慎猶記得他似笑非笑的面容。
如今,他手裡是隋瑛親手擬寫的票,他走的大寧律的程序,預備將齊桓交與刑部,審清楚了再問斬。
可蕭慎不想再等待了,他害怕林清看不到那一刻,如若這是林清的心愿的話。更何況,倪允斟將齊桓對林清那一日的所作所為悉數告訴了他。
不再猶豫,蕭慎起筆,在摺子上批了三個字——「斬立決。」
——
從昏暗的牢房走到囚車的這一段距離,齊桓的腳步很穩。即使粗重的鐵鏈讓他的步伐沉重,移動都很困難,可是他一步一步走向囚車,奔赴刑場的身形,沒有半分怯懦。
意識好似已經翩飛而去,當錦衣衛將他捉拿下在詔獄裡的時候,那時隋瑛的身影消失不見,倪允斟站在他面前,對他說:「這一回,有名頭了。」
於是他怎麼和石公公聯合,收買行刑侍衛謀害宋知止,怎麼和廣西土匪勾結,欲圖謀害隋瑛,還有他和宗室藩王們之間的交易往來,在變法里的擅權謀私,最後還火燒軍械庫,謀殺言官……這些罪狀,倪允斟一條一條念了出來,齊桓聽著,沒什麼感覺,反倒在了失去所有的時候,他很平靜。
只是在審問他的期間,自始至終都沒有隋瑛的身影。
隋瑛說到做到,沒有和他沾染上任何關係。這是對他來說,比死還要殘忍的懲罰。
在囚車駛向熙攘的菜市口時,他目視前方,周圍百姓朝他扔著各種穢物,口裡罵著他「貪官」「奸佞」,這些他都如若未聞,卻在有人罵他是「林黨」的時候,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見他笑了,眾人罵得更狠,他們好似覺得,倒齊桓就是倒林黨的第一步,齊桓死了,下一個就是林清了。
當齊桓跪在刑場中央時,面前是熙攘的人群,烏央烏央的一大片,都昂著面黃肌瘦的腦袋,仇恨地注視他。
這些目光過於相似,相似到他無所謂。於是他抬起頭,在初夏的日光中朝遠方看。人群後面是一排客棧,有些達官貴人包了臨街的雅間,專門來看行刑,齊桓很想知道,他有沒有來。
到了最後這個時候,他竟然心中在意的是他。
這是第一次,隋瑛從他腦海里遠去,代之以林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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