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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緒如走出國安局的辦事處,看到梁旬易和梁聞生一塊兒在門外等著他。天色已晚,涼颸從花園裡的人工湖上吹來,鑽進高緒如身上單薄的衣衫,令他冷不防打了個寒噤。門衛盤查完後便開門放行,高緒如穿過柳蔭走到步道上,梁聞生首先跑來拉住了他的手。梁旬易把一件秋季外套遞給他,關心道:「他們有為難你嗎?」
「沒有。」高緒如接過外套穿在身上,搖了搖頭,「莊懷祿會打點好的,他知道怎麼應付這些人。」
梁旬易如釋重負,望著他笑了起來。街上很靜,黃燦燦的月亮懸在柳梢俯察下界,和煦的光亮透過柔美的柳條零零落落地灑在他們肩頭。高緒如把梁旬易推到車旁,阿爾貝早早地就把車門打開,昂首挺胸、精神健旺地恭候主顧,向二人投去崇敬的目光。待眾人登車坐定,林肯駛離緣道,樅樹的綠影又像水一般流淌在晶亮的窗玻璃上了。
陀螺趴在寬敞的檐廊下面打盹,聽見汽車進門的聲音後它立即醒了過來,一骨碌爬起身子,搖著尾巴跑下了石階。車子停在荷池旁,庭中櫟樹成群,楓柏颯颯,汲水少女手中的銀瓶在月下閃出光澤。酈鄞剛走出門廳,就被撲來的梁聞生撞個滿懷,她半是驚愕半是激動地將男孩抱住,不禁潸潸淚下。高緒如把梁旬易抱下來坐在輪椅上,推著他經由清風習習的魚沼走到柱廊之畔,聞見了芳馨沁人的桂子香。
梁聞生心心念念著他的倉鼠,甫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跑上樓,到房間裡去看他的老朋友。他蹲在籠子旁邊,小心地將它們一隻只抱出來,挨個吻了一遍,愛不釋手地捋了捋豚鼠柔滑的毛。和吱吱直叫的小鼠們過了把癮後,梁聞生才心滿意足地走進浴室沐浴更衣。
這天晚上,宅邸里的氣氛溫馨、愉快,每個人都噙著笑容。用罷晚飯,梁聞生在花廳里和陀螺戲耍,隔著一叢開得爛漫的雪柳看到梁旬易和高緒如在酒櫃旁閒談,他們就算是平常對坐時也牽著彼此的手,眼帶笑意,流露出脈脈溫情。梁聞生瞧了他們一會兒,輕輕喚來在一旁和玩具球較勁的陀螺,溜到通往宅西花園的小廳里,沿梯步上了二樓。
梁旬易正與高緒如說著話,忽然聽見有人叫他,抬頭便見梁聞生扶著樓梯的欄杆在向他招手:「快上來,我有悄悄話對你說。」
進了屋,梁旬易又跟隨兒子去了隔壁房間。通往陽台的移門敞開著,夜嵐如絲般滑進室內,有些許冷意,但令人舒坦。梁聞生一躬身抱起一隻豚鼠,在沙發里坐下來,看著父親問:「你喜歡我們的保鏢對吧?」
他的問題讓梁旬易始料不及,怔愣了一瞬。陀螺溫順地靠在梁旬易身邊,將下巴搭在他膝上,用一種能讓人感到慰藉的善良的眼神注視著他。思慮一番後,梁旬易就釋然了,摸著金毛犬的腦袋微笑著回答:「是啊,我喜歡他。」
荷蘭豬不安分地拱來拱去,梁聞生把它摟進懷裡,默默地捏了捏它的腳爪,又問:「他和尹惠禎是同種人嗎?」
「不是。」梁旬易說,心情既甜蜜又有點兒悵惘,「他不是那種只會說些甜言蜜語,實則笑裡藏刀、虛情假意的人。等你長大了,你待人接物也要擦亮眼睛,不要像我一樣所遇非人,被道貌岸然者的外表所蒙蔽。」
梁聞生諦聽著教誨,這教誨所產生的力量直達心底。他用孩子式的思維認真做了些考量,說:「我看得出來,他也很喜歡你。你會和他結婚嗎?」
談起這個話題,梁旬易的耳朵有些泛紅,涼風把他心頭的止水吹出了漣漪。紗簾被吸到了門外,在露天的地方飄舞,藍幽幽的月華斜照著陽台的石欄杆,紗幔的倩影宛如煙霧。梁聞生靜靜地等待父親作答,隱隱有些期許,對於高緒如,他樂意讓其成為家中密不可分的一員,這樣一位有勇有謀、光明磊落的男士可比尹惠禎之流強多了。梁旬易淡笑著沉思良久才打定了主意,朝梁聞生抬抬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邊來,然後攬住他的肩,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其實他就是你的生父。」
梁聞生訝異地轉過臉,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他聯想到高緒如的相貌,聯想到他嚴厲而沉重的教導,聯想到他對自己的百般愛護......他忽然回想起那個夏天的傍晚,高緒如走到橙花飄香的偏廳來問他生父尊姓台甫。梁聞生稚嫩的心靈猛然遭受了一陣刺痛,這是他九年來第一次產生這種難以言說的情緒,而這種情緒或許會伴他終生。他於一瞬間理解了高緒如所做的一切,頓時眼眶一紅,對上樑旬易的目光時發現父親眼中也有淚意。
「可是他不姓聞呀。」
「他改了名字,改了身份,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關於他的歷史是個很長的故事,你可以慢慢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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