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睨他一眼:「不是你說讓我多學學人家的?」
可他還是做不到。
那檔子事他不想勉強她,但這件事他做得到。他一直按自己的想法對她好,小時候是,現在也是,她不喜歡。她喜歡裴晏那樣會順著她的。
他好像突然明白自己輸在哪兒了。
陸三探出身子,朝雲英伸手,攬住濕漉漉的腰,將她抱過圍欄。
雲英扭起長發擰乾水,長袍寬袖,水在甲板上滴出一小灘,腳一邁,險些滑倒。
「你早說讓我來,我就換身衣服了。」
「下面有,穿我的。」
陸三說完,單手把她抱去底艙,翻箱倒櫃,找出身稍乾淨些的。
「你老實跟我說,今天吃錯什麼藥了?」雲英將換下來的衣服擰乾搭在手臂上,有些吃力地理梳長發。
陸三接過木簪,幫她盤梳髮髻:「有我在,死不了。見不得有些人跟條狗似的巴望。」
「長能耐了,還會拐著彎罵我了。」
雲英咬唇,仰頭揪住他兩隻耳朵用力拽,陸三彎著腰,雙手還纏著她頭髮,也用勁扯著不示弱。
嬉鬧半天,折損一地碎發。
船身顛簸,案上魚羹左右晃蕩。
張令姿重新點了盞油燈進來,桌案上碗筷絲毫未動,帷幔後,裴晏負手佇立屏風前,借著月色,還在看那幅海圖,神色嚴峻。
張令姿曾說小東島附近有數十個大小相似的島,周圍遍布暗流暗礁,一年中只有極少的日子白天不起霧。
的確是個藏木於林的好地方,可再大的林,只要人手充足,步步為營,沒有搜不出來的兔子。
他讓盧湛要來海圖,又打聽了許多,本已推算出了大致的範圍,就等著從秦攸那兒調來人手,合圍搜海。
可張令姿一看便說不對,這才帶他來船上看這幅沈居留下的海圖——細絹屏風,以山石為掩,需將另一幅海圖掛於其後,透光觀之。
青松為岸,墨石為海,點翠為島,硃砂為礁。
屏風所繪與鄮縣那副出入極大,且另一處點狀散布的島嶼,是官圖上沒有的。若沈居這份為真,這處官圖上沒有的地方,興許才更有可能是小東島所在之處。
張令姿將油燈拿進來,不等裴晏問,便已答道:「徽之自小在海邊長大,幼時也時常乘船出海。縣衙的海圖,徽之一看便知有誤。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只要風向合適,便尋經驗豐富的漁民帶他出海,才畫下這幅海圖。」
她指腹輕撫著屏風上的筆墨:「世間僅有這一份。」
「那為何不修正縣衙的海圖,而要在家中以這種方式……私繪輿圖。」
張令姿神色凝滯,回身挑起帷幔,坐於案前,拿起湯勺喝了口魚羹。
「朝廷派人來查,將徽之打入大牢時,我才知道關循是倭人。他曾向我提過小東島,他說島上景色怡人,真希望有一日能讓我也看看。他憑記憶給我畫了幾幅畫,我憑著那些畫,和他與我說過的細節,僱人出海找。」
「山陰郡治里留存的海圖,與裴詹事手中這幅鄮縣的相差不大,我花了些心思,謄過一份。也是那時,才偶然發現這屏風的秘密。」
沈居生前獨愛這扇屏風,抄家充公,她花了許多錢,伺候了不少人才將它找回來。
她舀了一大碗魚羹,囫圇吞下。
「他們說徽之收受錢銀,錢銀……揚州沿岸,上到郡守,下至典吏,誰人不收鹽販的孝敬?這些商賈背後都是賊寇,誰都不乾淨,同朝為官,各懷鬼胎。裴詹事易地而處,你可會將自己的心血拱手便宜那些蠹蟲?」
裴晏抿唇不語。
若沈居這份海圖才是真的,那可疑之處就不止他原先認為的那一點了。
沿岸上了年紀的老漁夫都說,這幫倭人在定海鄮縣一帶出沒已有幾十年之久,還是顧廉任揚州刺史這十幾年,日子才好過了。海上肆虐的都是落草為寇的自家人,北朝鹽禁又不嚴,私鹽泛濫,賊寇有了更好的生計,也不再滋擾漁民庶戶了。
小東島,興許不是找不到。
而是根本就不需要找。
船身猛地一搖,似是撞上暗礁,剛拿進來的油燈又倒了,燈油灑在木板上,青黃焰火如一道線劃開。
裴晏踩熄火苗,將海圖收好,轉而問起顧廉那封信。
張令姿從妝奩中取出一張紙,他匆匆掃過,除了用語晦澀,並沒什麼特別。只道是謝光身為諫官,素來身正不懼流言,當年謝韜還未定罪,豈會如此不堪一擊,自縊而亡。人死得不明不白,屍身亦匆匆下葬,族蔭因此凋零,望孝賢子孫為之奔走。
裴晏細思無解,僅憑這點無端揣測,如何證明元琅從中有私?
但李規應不會騙他,他們夫妻離心,顧玄靜為了說服李規不要與他這個東宮的人走太近才會說漏嘴。
他轉眸覷看張令姿,她正泰然自若地吃著小食,抬眼四目相交,她會意道:「我自淪入風塵,這些朝堂秘辛也聽了不少,左耳進,右耳出,不往心裡去的。這些人機關算盡,最後大多都是徒勞的。」
「裴詹事放心,這封信也好,那位娘子的身份也好,都不會從我口中漏出去。」
裴晏眼底掠過一絲寒意:「你認得她?」
「本來不認得。」張令姿抬手為裴晏盛了半碗魚羹,「那些不太乾淨的事,通常都是李二公子出面。這信,我也是借他的勢,才見著顧廉,使了些法子,留了一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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