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劉昭儀難產而亡,幼子交由皇后撫養。年關時,元琅去皇后宮中探望,內侍將元琅的湯藥與那孩子的驅寒湯送錯了。元琅是先天不足,常年服藥,方子下得重,稚子承受不起。本就染了風寒,如此上吐下瀉,不出三日便歿了。」
「許是有些蹊蹺卻又遲遲沒有定案,審了半年,最終斬了皇后宮中和太醫署的幾個內侍,將當時的太醫令判了流刑。各中細節,外人不得而知,但那之後,懷王便與元琅有了些嫌隙。」
雲英微怔,她只知道殿下對東宮素有提防,並不知緣由。
裴晏將她拉回自己懷裡:「柔然戰事已定,天子也漸入膏肓。他從盧湛那兒知道了你我之事,他許是不希望在這個節骨眼上和懷王再生嫌隙。你別多想。」
雲英輕笑說:「我沒有多想,這種事他又不是沒幹過。秦攸在江州鑿堤,也是他的意思吧?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若跟你一樣窩囊,你這一去怕是就回不來了。」
裴晏無奈苦笑:「你是真的嫌我。」
「是有一點。」
她笑著輕咬他喉結,順著脖子漸漸向下,手也不老實起來。
裴晏倏地將她摁住,她咬唇睨著他:「還沒歇夠呢?」
「你陪我說會話。」
「你想聽什麼?」
「什麼都可以。你從哪兒來,去過哪兒,過去是什麼樣的……」
「妙音不是都跟你說過了?」
「我想聽你說。」
「那就說他們不知道的吧。」雲英想了想,仰躺在他懷裡,「我有兩個阿姊,大的換了足足兩斗米,小的過半個月才賣,就只值半鬥了。我年紀小,個頭也小,一開始是賣不掉的。後來,阿娘肚子裡的弟弟七個月了,實在沒吃的了,阿爺便求了那屠夫好久,才拿我換了半斗糠。其實他們可以直接吃我的,遠比半斗糠管得久。」
「他們多少還是有些不忍心的吧,所以才寧願虧本拿我換糠。只可惜,我逃出城沒多久,北朝兵就破城了,也不知道那一胎到底是不是弟弟。」
她轉身抱緊他,長睫在頸邊輕掃。
「後來你都知道了。平哥救了我,等有了陸三,我也可以去釣那些愛糟蹋小丫頭的畜生了。」
她興致勃勃地翻身爬到他身上,用鼻尖蹭著他下巴。
「你知道我第一回 賣了多少嗎?三吊錢,能換隻雞。後來我長大些了,平哥也更會還價了。進京前乾的最後一票,那死老頭子花了三兩金,二十匹布,能管我們大魚大肉地吃一整年了!我這漲勢,可比地頭裡的青苗喜人多了吧?」
裴晏垂眸凝視,她笑得輕鬆,他卻聽得不輕鬆。
「如果我們早些認識……」
「如果你在荊州城,以你的身份,我被端上桌的時候,你能吃上最嫩的乳肉或是臀肉。」
他一愣,她便輕咬上他的下唇,稍一用力,擠出一點甜腥。
「沒有如果,人就活一回,現在就是最好的。現在……是我吃你。」
裴晏笑著抱緊她:「嗯。」
三丈之外,妙音亦伏在宋平懷裡啜泣難止。
宋平聽完她說的那些,半晌沒作聲,雲娘昨日才跟他說了裴晏的事,他許久沒見過雲娘這般高興了。
「你是不是記錯了?事隔多年,興許……」
「不會的……我自幼臨帖,誰人的字,學的哪個大家,一看便知。但安之的字不是,他誰也不像,他就是寫自己的。」
妙音展開手裡攢驟的那幾張紙:「這棋譜……我也見過。當初他還不是太子,阿娘常與劉昭儀走動,我也就常去他那兒,他過去對我很好,私底下讓我叫他哥哥。他書房裡還有個暗房,裡頭貼滿了這樣的棋譜。白子一個圓,黑子為三角。」
她說著,聲線逐漸哽咽,眼前又浮現那夜的情形。
裴中書欲和阿爺結親,六禮都走到了納吉,她好奇未來的夫君,便去找元琅打聽。她熟門熟路,不想被旁人知道她的來意,便偷摸甩開內侍,自己跑去書房。
隔著門明明聽見有些低吟,她叫了聲,卻沒人應。推開門進去,也不見人,她便鬼使神差地進了那暗房。
「琅哥哥——是你嗎?」
她一聲喚,暗處的人影猛地一動,一柄白玉清脆地掉到地上,順著滾到她腳邊。她低頭看過去,卻被一喝:「妙音!」
她抬起頭,笑著說:「琅哥哥,你在做什麼,怎的一身汗?」
他這才從暗處走過來,束好衣衫,溫聲說:「剛練過角牴。你怎麼來了?也沒人招呼你?」
她紅著臉:「是我不讓他們跟著,琅哥哥,阿爺將我許給了裴中書的侄兒,你與他交好,他人怎麼樣?」
他一愣:「你是說安之?」
「嗯。」
緘默須臾,頭頂才傳來一聲笑。
「他很好。」
他推著她出去,一腳將那柄白玉踢進桌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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