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紹左肩扛著人,右手拖著三條狐尾。
他將雲英放進草堆里,轉身去扒狐皮。對準肚皮劃開,小刀輕剮著完整撕下來,抹乾淨血水,回身蹲在乾草堆旁,在她身上比劃。
狼犬吃飽了肉,也湊上來嗅聞,濕漉漉的鼻尖從小腹往上,在她臉上輕輕舔了幾下。
蕭紹抿唇吹哨,狼犬便嗚咽著鑽進去,貼在她小腹前蜷了起來。
*
夏州休戰,朝廷除去在涇州駐防,也勻出些兵力應對冀州。
自吳王出兵後,青州徐州相繼棄暗投明。元琅也如招降書中所承諾的那般,一切都是梁王這個逆賊威逼利誘,待逆賊伏誅,此事就算過去了,只罰了些糧銀,斬了幾隻替罪羊,沒再深究。
南邊也有喜訊,李規自前年任了荊州長史,一門心思主持修繕大堤,冬季枯水時更是直接住進了堤岸旁的農戶家中。開春雨水充沛,大江幾次漲水,都被江堤擋下來,又順著溝渠泄走。
荊州保住了,江州難得挺過了夏汛,迎來久違的豐年。
「除卻奏疏,李大人還有一幅畫,讓我交給阿爺。」
盧湛說著,將那丹青在裴晏面前展開。
「李大人說,他這兩年親自下河修堤,方覺過去給阿爺的圖紙還有不少問題。他請阿爺一定好好養病,待他再改良一下,再給阿爺送來。」
裴晏依舊盤坐不動:「是他說,還是陛下說。」
盧湛咽了咽:「是陛下讓我轉達……但畫確實是給阿爺的,你看這還有題字的。」
裴晏這才睜開眼,江水滔滔,堤岸旁水渠縱橫,青苗茁壯,筆法氣韻,都遠勝他畫給李規的那一副。
「你告訴他,陛下心繫百姓,是聖主明君,他交給陛下就行了。」
「哦。」
裴晏繼續盤坐入定,盧湛悻悻收起畫,百無聊賴地守在身後等著開飯。
清明一過,陛下就讓秦攸接任宗子軍宿衛,把他調去羽林軍領了個閒職。
本來可以每天回家,他還挺高興。
可自雲英去了夏州,裴晏就一直是一坐一整天,經也不抄,畫也不畫。若是夏州探報來的遲了,更是食水不沾覺也不睡地等著,只有桃兒來哭哭啼啼地哄鬧,才嫌吵吃兩口。
折騰了幾回,桃兒就說阿爺的身子要緊,直接搬回來住了,他只有跟著來。
府里人多口雜,消息傳回范陽,叔父來信罵了他整整十頁紙,說就算是盡孝,也可以把人接到自己家,哪有住到岳丈家當上門女婿的!
盧湛頭疼得要死,他也不想住這兒,夜裡打個鼾都要挨踢。可自從搬來住,桃兒心情好多了,再也不會愁眉苦臉。
哪怕就是剛去裴晏那兒哭完,轉臉就笑著與他說:「阿爺今天吃了好多!」
他後知後覺地明白,她過去那些鬱鬱寡歡,不是擔心裴晏,而是家裡讓她住得不開心。
遠遠飄來了燉肉的香氣,盧湛起身走到門邊,桃兒挽袖端著一大鍋肉,正站在院中桂樹下。
「這幾簇桂花快謝了,你把它折下來。」
盧湛應了聲,上前去折花枝。
桃兒在一旁笑著說:「一半做米糕我們自己吃,一半我釀些酒,你拿去給秦大哥,怎麼樣?」
韶光明媚,金桂幽香,他轉過頭說:「好。」
糕好,酒好,上門女婿也沒什麼不好。
戌時,浴堂中水汽氤氳,銅鏡染上了一層薄霧,即便對鏡坐著,也有些看不清。
秦攸伸手抹了抹,鏡中就露出他的臉。
兩名內侍一左一右給他抹著香脂,身旁也燃著龍涎香,這都是顯陽殿的貴人才用得上的物什。可他討厭這個氣味,每每聞見都要竭盡全力才能止住胸口洶湧澎湃的噁心。
內侍伺候完退了出去,他在原地剛坐了會兒,鍾祺敲門來催:「秦宿衛還請快些。」
秦攸沉了口氣,對鏡擠出個笑臉,起身走出浴堂。但今日頗是奇怪,鍾祺沒有領他去顯陽殿,而是穿過永巷進了後宮。
他在林光殿前佇足:「鍾常侍是不是帶錯了路?」
鍾祺回身笑了笑:「莫讓陛下等久了。」
秦攸猶豫片刻,還是跟著鍾祺走了進去,元琅果然在殿中等他,氣定神閒,既沒有飲酒,也不像在行散。不管是第一次,還是回京的每一次,都是元琅神志不清的時候。
秦攸很明白,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把自己看作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鍾祺朝元琅施過禮便進了內室,不多時,躬身出來道:「孔良娣已睡下了。」
元琅應了聲,鍾祺就退出了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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