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暉哼笑著抱緊了懷中佳人,調笑一番,才又拎起帳冊扔回玄元子腳邊。
「張康若不想一個人扛,他可以讓各郡各縣的士族都出一點嘛。反正族譜往前一翻,都是沾親帶故的,一起享了這麼多年的福,也該分分憂了。」
元暉眯起眼盯著他:「心太齊了,多不好。」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玄元子撿起帳冊收進袖口,不卑不亢地揖禮離開。
回道觀已是未時。
玄元子先寫了封信讓道童送去刺史府,又叫廚房做了幾個齋菜一碟糕點,備好香燭黃紙,趕在日落前上了山。
自張娘子病逝,他就時常一個人在山裡過夜,觀中其他人也都習以為常。
夏日山里蚊蟲多,時不時還有蛇,一看他要上山,平素寸步不離的那兩個吳王的眼線都默契地沒跟著來。
日落月升,蟬鳴依舊。
才半個月沒回來,墓碑旁的雜草又長出了半尺高。
玄元子將草拔乾淨,放上供品,點了三支香,默默望著石碑上的兩個名字。
他沒有按嫂嫂的遺願把她葬在沈家祖墳對面的山上,而是從信眾里找了兩個的,把兄長請了出來,與嫂嫂合葬在此。
依山不傍水,但他們反正也沒有後人。
裴晏雖逼著元暉給兄長平反了,可人心裡的芥蒂並沒有消去,不然也不會到現在也沒人發現兄長墓被動過。
至於嫂嫂……從她淪為賤籍的那天起,她就只剩他這一個親人了。
玄元子嘆了聲。
遠處一道人影踏枝而來,一輕一重地落在他身後。
「三哥。」
玄元子抹了抹臉,轉身笑起來。
陸三拿出他食盒裡的齋菜,咂舌道:「沒酒就算了,怎麼連點葷都沒有?」
「嫂嫂生前吃素,我若帶大魚大肉來上墳,元暉按插在我身邊那幾個狗東西肯定會起疑。酒倒是有……」
玄元子從腰上取下水囊,「但就這點兒,給我留一口。」
陸三一口就喝得精幹,斂了笑,問:「那狗東西什麼時候到?」
玄元子知他問的是裴晏,有些為難。
「天子已令太常卿代天祭祀,過兩日就到。」
他頓了頓,又道:「元暉既不願出錢,也不想冒險,如今民怨四起,我跟他說請裴大人來主持祭典或可安民心,他當時一口就答應了,說會上書陳情,不像有假。」
「那就是皇帝不願放人。」
陸三冷笑一聲,朝著林間揚聲道:「我就說這些人上人,個個都是狗屁吧?虧你還信。」
密林深處飛來一粒碎石。
陸三稍一側身,石頭正中玄元子膝下。他倏地失力跪下來,劇痛直竄天靈。
「誰信了?不過就是試試,若真答應得這麼幹脆,我還怕是餌呢。」
雲英慢悠悠地走出來,彎腰朝著玄元子笑。
「許久不見,這麼大禮呀?」
玄元子有求於人,只得忍下怒氣:「姓裴的不來,你們還幫我嗎?」
張令姿心疾突發,走得很急。
先前宋平給的毒藥他雖照做了,可元暉次次都只翻兩頁就不看了,他等了足足半年都沒有尋著什麼好機會。
直到前陣子陸三找上門,說要與他做個交易。
但現在裴晏不來,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雲英站在石碑前,不知從哪兒拿出一疊黃紙燒得正旺。
玄元子正要追問,她先一步開口。
「等報完仇,你打算去哪兒?」
「仇哪有報得完的?揚州上上下下那麼多官,平時好處沒少拿,兄長被問罪時,個個落井下石。還有嫂嫂……她這些年受的委屈,我統統都要討回來!」
玄元子眼神黯了一瞬,復又亮起來。
「元暉的兒子還小,他一死,揚州至少十年內,都會是張康這撥南朝舊臣說了算。這些蠹蟲死乾淨之前,我是不會離開揚州的。」
他揚起眉,自信滿滿地說:「我可是算過的,道爺我活得到九十,天命在我!」
雲英失笑道:「你不是不信嗎?」
「你管我信不信?准就行了。」玄元子臉一曬,忍不住追問,「你還沒回答我呢,到底幫不幫?」
「我是不做虧本生意的。不過看在張娘子的份上,便宜你一回,事我先辦,報酬嘛……」
雲英挨著陸三坐下,在食盒裡挑挑揀揀。
「待時機成熟,我自會來跟你算的。」
玄元子頓時鬆了口氣,盤坐著和他們一起吃。
先前幾回看得不仔細,他還有些不確定,這會兒湊近了,他才看清陸三左邊那隻眼珠子似乎是不能動。
盯得久了,陸三警惕地轉過頭:「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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