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絞痛化作千軍萬馬的鐵蹄,隨在血泊中抓住幕布金線。視線被汗水醃得模糊時,恍惚看見青衫的一角正在台柱後翻飛。
最後一波劇痛將他的身體折成驚蟄的蝦。隨雲樂咬住水袖金邊,戲台樑柱上百年積灰簌簌而落,恍惚間他看見白素貞的魂魄從自己天靈蓋升起,而台下早已空無一人——青布衫終究沒能擠過看客們獵奇的眼睛,就像許仙終究負了斷橋之約。
十二記檀板在脊椎上炸開,隨雲樂仰頭髮出白素貞盜仙草時的鶴唳。劇痛恰逢唱至「水漫金山」的高腔,丹田震顫帶得聲腔泛起漣漪。他看見自己噴濺在幕布上的血點,竟與白素貞眉心硃砂痣一般明艷,戲中人的怨憎與孕夫的哀鳴在喉管里熔化。
他嘗到了那盞雄黃酒的味道。腹中絞痛化作法海的金缽倒扣,五臟六腑皆成原形。繡鞋早不知甩到何處,裹著綾襪的腳趾摳住台板縫隙,仿佛白蛇被鎮雷峰塔時嵌入青磚的鱗片。戲服束腰早被撐裂,金線牡丹在血色里開得愈發妖異,像是要把幾百年功架悉數開敗在這灘血泊里。
「她突然迸出小青的念白,指尖在虛空抓撓的弧度正是劍指許仙的招式。許仙驚叫著按住他亂揮的手臂,那截皓腕上還纏著昨夜白傲月系的鴛鴦絛。
鼓點聲化作產道收縮的節律,隨雲樂在劇痛中竟精準踩著鑼經翻身。背脊砸在戲台時驚起陳年灰塵,像極白素貞現原形時騰起的青煙。他忽然發狠咬住水袖,錦緞撕裂聲在滿堂叫好聲浪中,唯有她自己聽見骨縫裂開的脆響——那聲音與幼時師父打斷的梨木戒尺如此相似。
這一波過後,陣痛餘韻仍在腹腔迴蕩,隨雲樂蜷縮成水漫金山的起式。戲衣上原本繡著鎮壓符咒的金線,此刻正勒進她脹痛的大腹。台下某個醉漢突然高喊「好一條白蛇精」,鬨笑聲里,他齒關打顫地念著許仙的戲詞:「縱是妖孽,怎敵這人間...人間...」
胎腹突然抽搐,隨雲樂在眩暈中看見自己變成雙面繡的戲偶。正面是鳳冠霞帔的白娘子,背面是血污狼藉的產夫,金絲銀線正將兩個身影密密縫合。
戲台縫隙滲下的血滴在青磚上連成一線,每記宮縮殘餘的疼痛都精準卡在板眼。
快了,就快唱完了……
他只能一再這般吊住自己的精神。
「吸氣!」腦海中有個聲音在對他說。
是了,不只是演唱時的氣息控制,白傲月這幾日也在教他如何呼吸。
他數著數,一、二、三……
想像著把台下紛擾和體內痛楚都隨著呼氣排泄出去。也不知是否因為白傲月並未在旁的緣故,似乎不如昨日管用。
腹中余痛仍在翻湧,「雲樂!」白傲月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有人掀開他汗濕的戲服下擺,冷空氣裹著血腥撲上來,激得他渾身戰慄。粗糙的手掌按在肚腹時,他錯覺是許仙在推金山倒玉柱地灌雄黃酒。
哦,原來已經結束了啊。他不知是如何唱完的,也不知是如何下的台。只是人群里的騷動一陣大過一陣,似乎有人瞧出他快生了。
這些日子,他一直否認自己有孕,然而,一旦傳言放了出去,就總有人盯著他的肚子瞧。
沒生在台上就好。
「先別用力!」隨雲樂咬住散亂的鬢髮,嘗到金箔與血鏽交織的咸腥,他聽見自己喉嚨里迸出非人的嘶吼,那聲音竟與方才唱的「雷峰塔壓頂」的戲文嚴絲合縫。戲台樑柱上垂落的紅綢忽然飄動,人群的喧譁突然被撕開一道裂隙。隨在淚眼朦朧中望見青布衫的一角,那抹顏色正被推搡著離戲台越來越遠。他掙扎著支起上半身,「讓我...讓我...」破碎的語句從唇角溢出。
劇痛再次席捲而來,這次是下腹炸開的灼燒。台下爆發出更劇烈的騷動,有人打翻了盛滿瓜子的青瓷盤。隨雲樂在劇痛中死死盯著人群縫隙,青布衫早已消失不見,唯有某個婦人髻上的銀簪反著雪亮的光,刺得他眼底泛起血霧。
「別找了。」小花雀的聲音混著後台煮艾草的苦味,「方才亂得緊,官軍都來了兩撥。」
劇痛開始變得綿長而黏稠,像後台永遠熬不化的戲膠。耳邊卻突然炸響清越的鐘聲,左頰的胭脂被汗水衝出道溝壑,恰似雷峰塔的裂縫。
戲散了,他正要去找白傲月,人群卻將後台圍了個水泄不通。
隨雲樂最怕人看到自己這副樣子。
「真是丑得很。」他想捧著肚子,可是這樣肚型的輪廓就會被明顯地勾勒出來。若是叫人瞧了,自己辛苦維持的形象就此崩塌。
小花雀的法術還沒解,它焦急地從幾個觀眾的頭頂飛過,又在肩膀上跳了跳,這才擠到了後台。隨雲樂是見慣這種場面的,並不想在此留連,然而戲班的其他人卻從沒有被這樣熱情地對待過。他們興奮地與觀眾揮手拍掌,有的竟開始給觀眾介紹起這後台的布置,完全亂了戲班的規矩,一時竟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小花雀好不容易擠到隨雲樂的面前。隨雲樂屏過這一波陣痛,雙指在太陽穴上一按,小花雀現了原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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