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旁邊那位女士,氣質看起來和他完全相反:一頭自然生長的黑頭髮,劉海沒怎麼打理的樣子;身姿倒很挺拔,穿的是獵人式的勁裝,腰間還掛著劍呢!她黑漆漆的眼珠子正警惕地盯著阿庫尼雅,好像她伸出的不是手指而是長矛。
「女士,」青年將同伴攔了一下,似乎阻止她衝出去咬人似的,「您在叫我?」
「對對,你!」阿庫尼雅揚聲回答。在其他劇團成員「哎呀呀,團長聲音小點兒」的抱怨聲中,她發出這次演出的第一份意外邀請:「你,還有你眼神嚇人的同伴,命運劇團請你倆免費看戲!」
此時,劇團藍紫相間的巨型篷房搭建完畢,一顆金色水晶材質的五芒星立在帳篷尖頂,反射著日光。對開的帳篷大門帘由兩根粗壯的摻銀絲絞繩豪爽地拉開著,大有喜迎八方來客之意。然而劇團成員們終於一副死相地癱倒在地毯、雜物箱和摺疊椅上,不像是能演戲的樣子。
圍觀者陸續散去,有的還邊走邊搖頭。現在這世道,這幫在柳葉江停留的傢伙哪個不是滿腹心事?被邀請的兩人對視一眼,沒表現出預想中歡欣雀躍的反應——怎麼回事?恐怕又是兩個身心俱疲的旅者吧!
奔放如阿庫尼雅也心裡清楚,再過一個月,人們即將迎來大異變一周年紀念日(也是451年的新年,沒多少人想慶祝)。時間好像在災難發生的那天摔了一跤,從此走得一瘸一拐。而人們呢,也變得如履薄冰,做什麼事都小心翼翼:要是又有啥鬼事情發生了呢?
命運劇團也受到異變的影響——巨大的影響!幾位好演員和好後勤直接消失(偉大的精靈演員莉莉瑪蓮、憨厚的矮人道具師銅豆、神秘莫測的獸族劇作家阿史那,願白神保佑他們),長期積累的演出道具與戲劇法術付之東流(不停飛出白羽毛的帽子、星光法術、鮮花魔法和催人淚下攝人心魄的塞壬八音盒),歷史悠久的占卜環節被迫取締——沒人信這個了。
阿庫尼雅看了一眼東歪西倒的劇團成員們,繼續對兩位客人說:「咳咳,劇目要等傍晚才上演,兩位可以在我們的劇團轉轉。有我的邀請,你倆甚至可以去演員區參觀,和幾位大表演家親密接觸喲!」
從年輕人此時的感傷表情可以看出,他最喜歡的演員恐怕不在了(可憐的莉莉瑪蓮!她正是《羅莉和朱利安》的著名主演,扮演這個角色足足一百年)。他看同伴一眼,後者無所謂地聳聳肩,在這樣沒有對話的快速交流之後,兩人放鬆肩膀:「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才對嘛!
阿庫尼雅很高興。生活不能沒有戲劇,不能沒有音樂和詩歌。她插著腰大笑幾聲,熱情地拍了拍年輕人——也就是幸運男觀眾的背,拍得他直咳嗽:「哈哈,我保證你倆肯定能大有收穫!」阿庫尼雅向前攤開手,引兩人前往劇團帳篷。幾位休息的道具助理和樂手向他們打招呼,臉上是淡淡的疲憊和勢在必得的驕傲笑容:帷幕一旦拉開,觀眾定會折服。等著瞧吧!
敞開的簾門就在眼前,這時十二月的風忽然靜止,阿庫尼雅感覺自己的脖子像是被猛扎了下,耳畔傳來掉落的聲音……
幸運女觀眾扯了一下幸運男觀眾:「小心點兒,有東西掉下來了!」
阿庫尼雅抬起頭,她瞪大雙眼:只見棚頂那顆水晶金星星毫無預兆地掙脫束縛,陡然劃落,直直地落向地面上兩個年輕人,像一顆義無反顧的流星!
女青年想也沒想便擋在前面;男青意識鬆開手杖;這倆人幾乎是同時伸手接住金色五芒星。
金色的、那位大預言家西比爾親自掛上的、代表希望的星星。
阿庫尼雅難以置信、大驚失色、震駭不已。這一番表情變換,可見確實是當演員的料。
噔噔噔,熄燈、奏樂、帷幕拉開!前情提要:
在異變讓全世界的水晶燈熄滅的那個凌晨,在那個新年演出突然中斷的悲劇之夜,面對六神無主的演員們、道具師們、樂隊們、劇作家們、題詞者們、後台幫工們、清潔工們,阿庫尼雅咚地一聲站上舞台,一手指著劇團頂棚那顆金色的星星,一手指著自己:
「我是命運劇團第八任團長,也是這一屆的占卜師!」
那時候,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阿庫尼雅。這位上了年紀的豪爽女人不知道,自己臉上已經是涕泗橫流。但她聲音依然洪亮:
「我繼承大預言家西比爾的衣缽!站在她親手懸掛的星星下,向各位轉告那位大預言家的預言:命運不會壓垮我們,只要劇團繼續傳承,終有一天,金星將於希望之處墜落,奇蹟將會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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