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看相。這孩子是個吉星,您好生養著。」
「真的嗎?」她眼睛一亮,「她能讓董家轉運?」
「此乃天機。」我諱莫如深,「不可泄漏。」
女人抱著嬰兒離開了女兒溪。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簡單。
里世界的未來被改變了。
表世界的過去也改變了。
惡因沒被種下。
緊接著萬物生長,時間停止倒退,奔向十年後。
天地驟變,我腳下的草綠了又黃,天空搖搖欲墜,地面塌陷。
「師姐。」董璟抬袖幫我拭淚,「里世界要開始崩壞了。」
「你看見了嗎?」我發現自己在流淚,「我姐姐還活著!」
所有人都得到了,包括我的姐姐。
我想再念一遍她的名字。
可那三個字就像水面的波紋,在腦中消弭。
「董璟......是誰?」
我茫然回頭,看見一位少年,愣愣道:
「我是誰?」
我的頭脹痛了起來,像是有人往裡頭灌滿了水。
我不是蘇念慈,也不是嫁到董村的女人,我是,我是——
我是常樂。
父皇常源封我為長樂公主,但我的人生並不常樂。
君主不仁天下大亂,百姓焚香誦經傾訴欲望供奉神佛。
於是,神真的降臨了。
他們分踞各地設立法則,屠戮異己吸納信徒,在疆域內創建屬於自己的領域。
父王深感皇位岌岌可危。
於是他指派一人代他前去鎮壓邪祟,解救蒼生,宣揚皇威。
這個前去送死......啊不——
這個送溫暖的善舉,便落在了我這個不受寵的長公主頭上。
我自幼被送往落雁山學藝。
同門嫉惡如仇,把我視為皇室的爪牙,總愛挖苦我:
「常樂師妹,你為何不笑?」
我便會很實誠地告訴他們:「因為我生性不愛笑。」
我的回答使他們深感無趣。
同門鬨笑後轉身去捉弄新來的小孩,天賦極差的宋瑾之。
我和宋瑾之同為難兄難弟,但並不惺惺相惜。
我總被遣去打水,而他要補衣裳。
都說熟能生巧,七年後,宋瑾之繡得一手好花。
抬手飛針,能正中飛賊的眉心。
至於我,我苦修七年,才被告知神明之貌不可直視,否則會失去神智。
可弒神,總不能不看神。
我只好接納師父的提議,親手剜下了雙眼,製成了珠釵。
常人只當我是個無害的瞎子。
卻不知我的眼就在身上,甚至,能窺見更多玄機。
空空的眼眶有些惹眼,我取來一條絲帶覆在眼眶之上,在腦後系了個漂亮的結。
然後我捧起銅鏡細細端詳。
白如羊脂的肌膚與殷紅的唇。漆黑的眼被嵌在簪上,插在鬢間佯裝飾物。
渾圓漆黑的珠與黑色的簪身,在發間毫不起眼。
使我這條能單手舉十米長刀亂砍人的瘋狗,更像柔弱而不能自理的獵物。
同門之間開始流傳新的說法:
長公主常樂為屠神證道挽救蒼生,不惜活剜雙眼,是個狠人。
再也沒有人敢問我為何不笑了。
終於輪到我發問:
「師兄師姐,你們為何不笑?」
他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因為我們生性不愛笑。」
這場長達數年的變相排擠,終於在我學藝精進,決意出山之前落下了帷幕。
師兄師姐每人貢獻一顆小米,在上頭施法落咒,裝進香囊,贈與我和師弟。
我與宋瑾之便上路了,並在路上溫習了弒神的功課。
神明攏共七位。
他們各自設下結界框定疆域,稱之為神蜮。
神蜮之內,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因為這是神明的意願。
外來者進入神蜮後,會進入一具新的身體,被默認為神的信徒。
作為神的信徒,就要遵循神蜮的規則。
如果舉止怪異,神會降下懲罰。
棘手的是,每個神蜮的法則並不相同。
這意味著,生存下去的辦法,要靠我們自己摸索。
我與師弟需要做的,便是一面遵守規則一面尋找線索,推出神明的藏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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