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應別留在房間裡照看路原,蕾拉出房門後,耳邊忽然響起一種奇怪的聲音。
一種類似心臟跳動的規律的鼓點聲,她順著聲音來到四樓閣樓,再度踏入那間布滿銀絲的手術室,這一次展現在眼前的,除了白花花的細線,還有一團處於視覺正中心的,無法被忽視的紅。
那枚先前還只是微弱呼吸著的胚胎,此時已完全凸起在牆面上,因自身重量下墜,像一團下垂的腫瘤,且內部有什麼東西在掙紮起伏,宛如懷胎八月母親的胎動。
蕾拉謹慎地靠近,輕輕地觸碰它,指尖是溫熱的,帶著些甜膩的腥氣,她產生了一種戰慄的感覺,極少數情況才能產生起伏的內心,此時有了一絲波動。
她回到艾斯黛的房間,撥開窗簾,俯視草坪旁的湖水,只見幾茬嫩芽立在湖心,湖水下的巨樹呼之欲出。
時辰已到,現在已經可以開始準備。
蕾拉撫摸自己的胸口,那裡有一顆正熱烈跳動著的心臟,它為她輸送血液,維持這具美麗身體的機能,但三十二年來,蕾拉從未感受過什麼是心悸,心動,或是心痛。
她從「出生」起就因詛咒被封鎖了全部人類的感情,像具行屍走肉一樣活著,乃至於出生之前的那些事情,她也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忘了自己的來處,以及名姓。
純真,這是她那個所謂的父親給她起的名字,用最深的怨念,寄託最純真的期望。
她忘了自己的這一生有過多少個名字。
半小時後,蕾拉剝開那團呱呱落地的皮肉,手掌沾滿鮮血,捧出一團黑色的不可名狀之物,接著從艾斯黛的衣櫃中拿出一件華美的衣裳,將它包裹起來,像對待一個脆弱的新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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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漆黑無光,黎應別背著路原走在潮濕的地下,手電光已微弱到幾近看不見,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路原到現在為止仍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於是坐在窗前看著蕾拉搬了半天樹枝的黎應別做了一個決定。
他決定拋開那些自己回到這裡的理由,在一切塵埃落定前,帶著路原離開。
還有一個夜晚,也許所有真相會在今晚大白,但他沒法再等了,他不知道路原經歷了什麼,或許離開可以讓她醒過來。
地下通道氧氣稀薄,黎應別注意到,通道內壁上多了些先前沒有的東西。
那是一些從石縫中凸起的藤蔓,認不出是什麼品種的植物,但黎應別可以肯定,三天前經過時它們還尚未出現,而現在它們已經生長得結實而粗壯,汲取了土壤的養分,貪婪地深入地下,想要尋找更肥沃的家園,然而卻走錯了方向,從牆壁里探出頭來。
黎應別知道在迷霧中行走的秘密,也越來越覺得這一切都只是場陰謀,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他已經不在乎對蕾拉的仇恨,或是得知天鵝灣最終極的真相,假如路原死在這裡,那麼一切都會毫無意義。
地下空間寒冷刺骨,卻有汗珠順著黎應別額角滴落,儘管已精疲力竭,但他不敢鬆手,只要能到達盡頭那棟小屋,就可以得到短暫的休息,然後他會帶著路原穿過迷霧,回到溫暖的家,不管他離開還是留下,總歸路原的生活能夠重新開始。
離開天鵝灣,離開蕾拉,生活還會重新開始的。
然而地面卻突然震動起來。
剛開始黎應別還以為是關節過於疼痛和勞累的原因,導致身體晃了兩下,直到頭頂有細小的石子掉下來,他才意識到,是真的地震了。
但不僅僅是地震。
那些牆縫裡伸出的藤蔓正在瘋長,變得更加粗壯,鋼筋一樣直直地延伸和變大,扎進地面,牆壁和石板裂開,耳邊是大地哀鳴般的隆隆響聲。
黎應別頓住腳步,眼看著前方隧道上方的石頭和土塊坍塌下來,僅用兩秒左右的時間思考,將路原放下來,改為橫抱住,瘋狂地奔跑起來,頭頂不斷有異物掉落,以及從通道兩側橫穿出來的尖利樹根,好在他出發沒多久,最終在石頭砸上頭頂前,通過那架尚能運轉的老式電梯回到天鵝灣地下室。
奇怪的是地下如此激烈的震動,房子居然沒倒。
他將路原放在一樓大廳沙發上,來到廳前草坪,蕾拉仍然在湖邊。
天色一黑,一輪圓月掛在高空,月光透過朦朧的霧氣灑在草坪上。
蕾拉從下午就開始做著一種奇怪的舉動,將柴房裡的碎木和森林邊緣撿來的樹枝堆在一起,搭成祭壇一樣的三角形火堆。
難道這就是她所說的淨化儀式?
現在她好像有些累了,坐在自己的「傑作」旁邊面無表情地抽菸,金色的頭髮長了些黑茬出來,像塊切開的無花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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