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朔的目光被他的動作牽拉著,柏晚章溫和的嗓音像晚風一樣吹進左耳,飛出右耳。他變了很多,但還是和過去一樣白。從這雙修長的手,微微下垂的眼尾,到左眼下那一顆痣,都被時光過濾了冷銳與對世俗命運的嫉憤,變得有了溫度,和韌性。
儘管身量拔高了許多,程朔始終覺得他依舊和記憶里一樣瘦弱、孤單、需要被保護,像一尊精美易碎的玻璃瓶。
「看腦子的?」
「是精神疾病。」
「......」程朔為自己的無知安靜了幾秒鐘,柏晚章低頭笑了下,問:「你在做什麼?」
「就和朋友一起開店,做點生意,」程朔模模糊糊地給自己按了個聽上去沒那麼落魄的頭銜,腰板不由得往上挺了挺,餘光瞥著柏晚章的反應,「你不會感興趣的。」
「也許我會感興趣。」柏晚章說。
把名片遞過去的過程有點兒鬼使神差,程朔忍不住在心裡頭打了自己一巴掌,不是說好到此為止嗎?不是說好別再想繼續發展的那些破事了嗎?
柏晚章輕輕讀出來了名片上的店名,目光閃了一下,「有機會我會去光臨。」
程朔摸了摸鼻子,「還是算了,你身體......」不適合喝酒和吵鬧。
「我已經好了,」柏晚章打斷他的話,在程朔想要開口挽回前,他直起身朝半掩的玻璃門邁出幾步,「走吧。」
「去哪?」
「送你回家。」
一瞬間,程朔感覺自己與柏晚章的身份顛倒了過來。
回屋見到傅老太太,對於程朔的離開她並沒有說什麼留宿的話,反倒是囑咐柏晚章開車注意,一定要將對方安全送到樓下云云,也就堵住了程朔想要自個回去的念頭。
有某一瞬間,他甚至隱隱動了個荒唐的想法,傅老太太——那場關於留住柏晚章與傅家秘辛的演講——是想要撮合他和柏晚章重新在一起嗎?她是否根本就對他們的過去一清二楚?
一冒出來就被他用勁掐滅。
怎麼可能?
然而這個詭異的猜測如同在腦袋裡扎了根,在一路安靜的車程里瘋狂地滋長發芽。程朔有好幾次想再開口問點什麼打破過分安靜的車內空間,但柏晚章仿佛總有預測人心的魔力,放起了音樂,甲殼蟲樂隊的《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驅散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程朔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情不自禁問:「現在還有電台放這首歌?」
「是CD,」柏晚章眺望著前方路段,「我記得你過去很喜歡。」
「那是因為你。」程朔幾乎脫口而出,甚至不需要記憶再去潤色。他察覺到這句話越過了自重逢以來一直豎立在他與柏晚章之間的邊界,但是,他還是遵循心中的意志問了下去:「你還有在彈琴嗎?」
「沒有,我不喜歡音樂,你忘了嗎?」
沒錯,柏晚章不喜歡音樂。
他從不喜歡彈吉他,不喜歡複雜的指法與旋律,但過去除了遵循他母親的要求別無選擇。音樂如同那把將他困住的輪椅。
程朔依舊清晰地記得那個午後,他央求柏晚章給他彈一首曲子,那時他們已經做出了那個決定,他想要在一切不確定開始前,最後聽一次柏晚章的琴聲。
「你要把吉他賣掉嗎?」
柏晚章斂著漠然的雙眼,「還不知道。」
程朔躺在草地上,看著樹葉間隙分割開的陽光,「要不你背著吧,路上要是沒錢了,你就街頭賣藝,我負責收錢。」
柏晚章被他天馬行空的設想逗笑,抿了抿上翹的唇角,說:「我應該會送給一個弟弟,他一直很喜歡我這把吉他。」
「熊孩子嗎?過不了多久他肯定把你的吉他玩壞。」
「不會的,」柏晚章說,「他會比我更加珍惜。」
CD開始播放起甲殼蟲樂隊的另一首歌。
車停了下來。
「你上次,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情?」程朔的唇開合幾次,終於將這句話通過喉嚨送了出去,仿佛一件巨大的心事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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