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道,一字一句篤定:「放心,我的事結束後,我必讓你親手將仇人千刀萬剮,你屆時好好泄憤,莫覺得殘忍。」
「你們真的是無辜受災。」
剩下的話祁聿說不下去,再言就全是還不盡的愧意。
娘本是請出來的託辭,祁聿當真後,他也一下想到闔家就地梟首那幕。
渾身一個冷顫,倏地暴戾幾分。
後背有人這麼輕輕一拂,陸斜恍然才清神。
明明是他心疼人想抱抱祁聿,叫祁聿心裡略有所依,怎麼自己歪走了心緒還反被人安慰起來了。
「沒事,上了藥就不疼。」
無論多少歲,想到娘都是小孩子,都難過。這點她能懂,不會覺得二十歲的男子思念家人傷心難過招笑話。
她再溫聲哄道:「不日便到中元節,你休沐去見見,四年沒回京苦了你了。」
她將人送出去,倒忘了這一出,是有些不周了。
陸斜捏緊祁聿衣袍,側著腦袋輕輕抵著祁聿的肩。往日看著削薄但整體身形是漂亮的,真真實實靠上去才知道這張肩沒想像的結實。
他稍稍用力,祁聿都要搖晃身子,需找尋個新的平衡點來支撐他。
那這麼多年的苦難,祁聿靠什麼扛起來的?
陸斜悶聲:「你家人呢,不需要『見』麼。」
這話把她難住了。
好半響她才緩緩出聲:「我爹是清官,我娘家教好,我這樣的兒子他們見了怕是會恨,會死不瞑目,我入宮時拜了天地求脫了祖籍。」
「我無父無母、無根無姓,不用拜。」
陸斜一陣心塞,徹骨的那種。
入宮做閹人需要脫祖籍不叫故去父母難過?也不必吧,看當初的邊呈月,就是家道中落自閹入宮,他秉筆鼎盛時族譜都單開了一頁。
這官兒得清到哪種程度,叫祁聿認為自己不配為人子?
「你爹娘凶麼,不然我在我父母旁邊起一抔,替你辯幾句?」
這......胡言亂語。
祁聿胸腔悶陣起伏,恍然一瞬她不知自己笑沒笑。
又滯著嗓:「不用,日後我去了地下有時間辯解。」
又來了,又來了。
陸斜不喜歡這樣的祁聿,手一把攬住人肩胛:「你才二十三,大好年華,能長命百歲。」
「李卜山會死,劉栩也會,你會活著,一直活著。」
「我想看你做司禮監掌印,你一定會是我朝最厲害的掌印。」
祁聿被他一摟,人怔死在這個動作里,好半響緩不上氣。
上次有人這樣攬著她的肩,說她厲害的人還是在九年前。
一直知道年數的祁聿,這會兒晃神感慨:都九年了......那她活得太久、太沒用了。
聊到掌印一職上,祁聿在想要不要張口與陸斜捅破自己知曉他是太子的人。
肩胛重量讓她迷神,結了口舌,將話緩緩吞了。
晚點再點破,反正陸斜都能用,不差這一刻半刻。
數年後兩人每每回想寧成二十二年趯台避暑這段。
陸斜只恨自己抱的時辰太短。
祁樂慶幸自己多抱了那麼會兒。
第57章 褲子你這條脫下來燒了。
只要一直酷暑,『君主不仁』流言便會愈盛,壓不住。
從殺不盡,到不敢殺。
陛下與朝廷只能束手無策,因為無序殺下去只會眾怒民反。
劉栩在伺候第二道罪己詔撰編時,寫了半幅的陛下一氣之下砸了筆。
一道旨意加急傳回宮,叫陳訴領帶廠衛兩所拿著王命旗牌將雷擊、宮殿起火因由,上林苑監的禍首問出來,給朝廷、給天下個交待。
重壓下,為了證實這是人禍非天災。
陳訴終於在被雷擊華蓋殿、奉天殿、謹身三殿殿頂,發現屋脊上的蚩尾連結的金屬出了問題。
本該與地下相通,卻都斷停在幾桶調顏料的大漆旁,且大漆變成了未經調和的油漆。桐油跟大漆未經融合分層,一旦雷擊或著火,桐油都會迅速點燃大殿,且不易滅火。
著火本就跟營建匠人有關,但沒罪證輔佐,拿人由頭不足,不能大面積審問。
現在證據確鑿,工部專管營建這三座殿、至每日作工的匠人、制漆畫顏料的商人......燒毀的三殿兩樓所有相關人成了疑兇,宮內外共捕數千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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