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淑嫻養在深閨多年,面對韋蕎的猝然發難,直覺反應令人啼笑皆非,她竟覺得不禮貌,太有失風度了。
溫淑嫻一把甩開韋蕎的手:「你放手。」
韋蕎如她所願。
韋蕎做慣執行長,當場撂狠話:「是二叔讓你這麼做的,還是,你為二叔主動這樣做的?沒關係,都不重要。二嬸,既然你動手了,那麼二叔在牢里,我也一定會『照顧』周到。」
一瞬間,溫淑嫻臉色煞白。
她再無知,也聽得懂韋蕎話里的意思。
她怎能低估眼前這個人?申南城名利場,韋蕎被稱一聲「韋總」,四方都服氣,自然有她的道理。一個人,尤其還是一個女人,要做到擺平各方的程度,靠做好人是絕對做不到的。她要懂得如何「好」,更要懂得如何「壞」,最要懂的,是會用壞的一面,去對付更惡的對手。韋蕎是箇中好手,才坐得穩「韋總」之位至今。
溫淑嫻被觸到底線,終於撕破臉:「你們害得華橋進監獄,還不夠嗎?」
韋蕎失笑:「你知道二叔背著你都做了什麼事嗎?」
「我知道!」
「……」
「我……當然知道。」
韋蕎一時失聲。
溫淑嫻眼眶紅了。枕邊人,稍稍反常,就能一窺全貌。
「一個月前,我就知道了。那段時間,他就隱隱察覺,他的所做作為引起了你的懷疑。他很恐慌,雖然他盡力表現得和以前一樣,但我看得出來,他每天膽戰心驚,吃不下東西,頭髮大把地掉。終於有一天,他告訴我,他其實還有一個兒子,四歲了——」
韋蕎看不懂她了:「岑華橋這樣對你,你為什麼還要幫他?」
「因為,是我對不起他。」
六十多歲的人了,說起一輩子的愛人,還是會忍不住掉淚,連聲音都變得唯唯諾諾,全然是虧欠。
「他喜歡孩子,我也是。從戀愛到結婚,我們的人生計劃里都是有孩子的。所以你懂嗎,當我被醫生確診再也不能有孩子的時候,我們兩個人是什麼心情?那一年,我才二十七歲啊。我不認命,看了無數醫生,吃了很多藥,打了幾百次的針,最後還是一無所有。是華橋勸我放下,不要再執著了。是他勸我,沒孩子也不要緊,我們兩個人好好過,比什麼都重要。韋蕎,你根本不懂,就在他勸我『放下』的那天起,他就對我終生有恩。」
在「少子化」的今天,還有女人執著於要一個孩子,幾乎可以被視為異類。
溫淑嫻就是這樣一個異類。
沒有人理解她,連時代也不能。
她苦悶多年,很多次想同人傾訴,連一句回應也得不到,換來的往往是旁人截然相反的羨慕:一個女人,有錢有閒,還有一個能力卓越的親侄會照顧她一生,她還有什麼不滿足?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她是有了心魔,走入了無常道。她很想同人講,「不能生」和「不想生」,本質上是兩件事,她被困在了前者,走不出來了。
「二嬸,很多事,不是這樣的。」
韋蕎對溫淑嫻搖頭。
她覺得苦。
學識、家世、教養、名利,溫淑嫻都有,這一生依然沒能活出明亮堂堂的模樣。沒用的,一個女人,自己不開悟,誰都救不了她。
「二嬸,如果生不了孩子的人是岑華橋,你會拋棄他嗎?你不會。你會認為你對他有恩嗎?你也不會。因為,你愛他。真正愛一個人,所有選項都會處在『夫妻關係』之後。平等和自尊,才是夫妻之間最大的台柱。有了這些台柱,感情才不會垮,婚姻才撐得起天長地久。你主動地將二叔放在『恩人』的位置,無非是想留住他。這樣有用嗎?沒用的。夫妻關係最講究強弱,主動將自己放在弱勢地位,無異於交出兵權,任人宰割。」
「我心甘情願的,可以嗎?」溫淑嫻滿是恨意,那是被人踩到痛處的反擊模樣,「林榆只是為他生下孩子,華橋並不愛她。既然我不能有孩子,那麼這樣有一個,有什麼不可以?」
韋蕎看著她,一點辯駁的欲望都沒有。
眼前這人綁了岑銘,她卻恨不起來。一個很可憐的人,做了一件很可憐的事,和韋蕎這類常年行走在名利場的人相比,其行為處事和思考能力根本不在同一維度,連做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韋蕎拿起一張照片,放在桌上,遞到溫淑嫻眼前。
「這樣,你可以嗎?」
溫淑嫻低頭,掃過一眼,臉色驟然煞白。
韋蕎知道自己很殘忍。揭開真相,都是殘忍的。她本不欲這樣做,溫淑嫻執迷不悟,她不得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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