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誰都要靠自己渡劫。
「二嬸,和二叔離婚吧。」
這樣的話講出口,連韋蕎自己都驚訝。這些年,她和溫淑嫻關係淡淡,從來不曾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更何況,眼前這人還助紂為孽,將岑銘推入險境。
可是韋蕎還是沒有辦法恨她。
作為女人,韋蕎永遠不會為難女人,這是韋蕎作為女性的永恆底線。
「二嬸,你和岑華橋離婚,然後,好好地過日子。岑璋雖然沒有和我開誠布公地談過,但我明白他的意思。無論如何,他都想保你無事。既然這是岑璋的意思,那麼我尊重他的決定。」
韋蕎看向溫淑嫻,鄭重承諾:「二嬸,我和岑璋,不會為難你。」
溫淑嫻掩面,老淚縱橫。
她無地自容。
她出身世家,一生富貴,在旁人尚在為溫飽奔走的年紀,溫淑嫻已坐擁名利。她和岑華橋的結合,更像是那個的老派童話。父母包辦,情投意合。她以為,這輩子無風無浪,會就這樣走到終點。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人生可以求穩,但永遠無法獲得始終如一的「穩」。丈夫在變,生活在變,婚姻、感情都在變,只有她固守牢籠,不願走出幾十年的舊天地,想要夫妻恩愛,甚至不惜包容外室。怎麼可能呢?所以她輸了。
還好,滿盤皆輸,尚有一絲彌補的餘地。
溫淑嫻深呼吸,拭乾淨眼淚,往日的大小姐做派又回來了。要得體,要穩重,要拿得起主意,放得下過去。
她拿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碼。
對方立刻接通,恭敬詢問:「夫人?」
溫淑嫻氣息很穩,用最後一個彌天大謊逆風翻盤:「老方,立刻收手,將岑銘放了。這是我和岑先生共同的意思——」
****
溫淑嫻最終選擇自首。
當晚,她向警方承認配合方金魏,共同綁架岑銘的始末。警方第一時間做出處理,將她帶走。溫淑嫻彎腰坐進警車,隔著車窗看向韋蕎,後者垂手站立,不怒不喜,目送她離開。這一剎那,溫淑嫻極度羨慕韋蕎。泥濘人生,韋蕎憑一己之力闖關上岸,從此無敵處事。
但其實,誰能真正無敵?
天下心法,韋蕎能參透的,不到萬分之一。
她坐立不安,在陽湖府邸來來回回地走,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她已經盡力,在陽湖府邸的戰場上和溫淑嫻正面交手,贏了這一局,成功讓溫淑嫻打電話給方金魏,要他倒戈。
這就是岑璋離開之前,在她耳邊低聲交代的事。
「我去負責擺平方金魏,至於二嬸,就交給你——」
岑銘看似穩重,說到底,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孩子。孩子落難,要負責營救的,第一責任人不是警方,而是父母。他是被父母拖累,才會成為商業戰爭的犧牲品。
這些年,韋蕎從未懼怕過戰爭。名利場殘酷,她的日常就是「斗」。和人斗,和時勢斗、和運數斗。人生有什麼輸不起?想通了,不過錢與權,沒了就沒了,風景豈止這兩種。
只有今晚,她怕了。
她輸不起岑銘,也輸不起岑璋。
有一瞬間,她理解了許立帷對不婚主義的執著。無牽無掛,也就無欲無求,人生確實會好過許多。可是她過早地遇見岑璋,一早就失去了無欲則剛的可能。大學時兩人吵架,岑璋被網球社學妹纏住,多講了幾句話,被她撞見,心裡都會好介意。她對岑璋的要求遠遠大於岑璋對她的,她知道這不公平,她要的就是不公平。不公平的感情里,才會有偏愛。
凌晨,天色暗透,韋蕎等在門口,咬著指甲來回走。今晚有好月光,照在她身上,拖長了影子,無端端令韋蕎想起很多事。
岑銘出生那晚,也有這樣的好月光。醫生走出產房,將家屬同意書遞給岑璋,告訴他孩子生不下來,可能要上產鉗。岑璋握不住筆,胡亂簽字。那張同意書上的簽名,是岑璋簽過的最不像樣的字跡。她生下岑銘被推出產房,岑璋一眼都沒看孩子,撲上去就將她抱住了,他眼眶紅透,不斷搖頭對她講,不生了,以後我們再也不生孩子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忘記了,夫妻關係的主位不是她和岑銘,而是她和岑璋。她忽視岑璋,冷淡岑璋,最後拒絕岑璋,直到將岑璋完全拋棄。
那兩年,她離開岑璋,救贖自己。就像做一道附加題,連題目都未讀懂,草草寫下一個「解」,卷面只剩一片空白。她沒有辦法,被迫拾起讀書時的習慣,理清思路,重新讀題,去解人生這道題。
當岑璋低頭,將她擁在懷裡,告訴她,他一直在原地,從未走掉過,她輕輕「嗯」一聲,無聲承認:其實,她也是。
心裡「轟」地一聲,舊世界從此翻篇。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長長久久地流傳下來,還要長長久久地流傳下去。
兩個人足夠相愛,勢均力敵,她才會有勇氣,在今晚接下這一局:「好。方金魏交給你,二嬸交給我。」
天下好夫妻,皆為生死之交,道理就在這裡。
快零點了,還是沒消息。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晨雨小说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