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莊生點頭轉身進了廚房。
看趙莊生離開,李寶福才走到竹竿前開始看。
果不其然那件青葛麻衫子又被趙莊生用杵砸了個洞,頓時煩了起來。這半年還沒過完,趙莊生已快洗壞他兩件衣服。
要不是半月前,他摘桑葉時出了身汗,經山風一吹整個人著了寒,一時下不來床。今早他又沒起得來,定不會讓趙莊生洗。
這人不知是不是手上長了個錘子,一用起杵就跟發了牛瘋一樣,把葛布做的衣服搗個稀巴爛。
但李寶福煩是煩,可對於一直照顧他還不經常頂嘴的趙莊生,他還是喜歡的。
腹誹完後,李寶福拿蒲扇將桑葉扇涼,淋上涼水才拿進蠶房餵蠶,蠶吐出來的絲織成布既是錢也是交賦稅的物。
這些蠶已過了大眠期,正是五月齡,一天到晚都在吃桑葉,為此趙莊生早中晚都幾乎在地里摘桑葉。如今天氣熱,摘回來的桑葉還得去熱,否則吃了會生病,一隻病了會連著死一大批。
尚書村家家戶戶都養蠶,機杼織布聲連年不停。
看著胖嘟嘟的蠶,李寶福驀然回想五年前,逃荒的趙莊生餓昏在村口,被他才摘完桑葉的父親李全撿回來幾碗米粥下肚救活。
而李寶福那時才十二歲,站在門口見到十八歲的趙莊生,不由贊了句:「你真高真好看。」
趙莊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你也很好看。」
至此,趙莊生為報答李全的救命之恩,就留在家裡幫忙做農活,後為報答救命之恩就做了他的契兄弟。
結為契兄弟的兩人如夫妻般生活,彼此父母亦會將對方當作親子對待,為此娶妻生子。
因當時契兄弟之間的規矩是,弟日後生計及娶妻養子諸費,俱可來於契兄。
兩人在尚書村李全本族宗親面前過了三茶六禮,拜了天地與各自父母,結成了當地十分常見並存在的一種夫妻關係。
「寶福,吃飯了。」
在李寶福思憶前事時,趙莊生已做好午飯在廚房裡喊他。
李寶福應了聲,走到院裡拿著補好的草鞋進了廚房。
午飯簡單,前兩日才榨好的菜籽油伙著蟛蜞醬炒了兩個素菜,燉了條魚,滿屋子都是蟛蜞醬和菜籽油香。
看著濃白魚湯里的煎蛋,李寶福疑惑道:「不是說這魚拿去賣嗎?怎麼燉了?」
兩人日子雖不拮据,但李寶福常參湯不離口,身體雖不像早些年那樣常生病,可隔三岔五趙莊生就得給他燉湯煮肉養著。
為此家中銅錢緊張,所以就算養著雞鴨,趙莊生也常去捕魚給他補著。
趙莊生把蛋夾到李寶福碗裡,說:「吃吧,我下午再去捕就是。」
「下午行嗎?」李寶福雖下地不多,但父母走後他也常跟著趙莊生去地里做些鋤草播種的小事,說:「種蘿蔔的地沒翻,麥子也熟得差不多了,那幾筐蠶整天吃的多,晚飯前至少得要兩背簍桑葉才行。」
趙莊生說:「麥子還有幾天呢,村長家跟我們一起種的,等他家收我們再收。至於桑葉,太陽下山前我去摘兩筐來就行。」
養蠶的事,趙莊生比李寶福有經驗,他不多言,只又說:「上午李嬸說她把石楠樹邊上的地都翻了,我們家的還沒有。」
趙莊生道:「那我下午去翻地,明上午種蘿蔔。」
李寶福放下碗,沉聲道:「那我呢?」
「你怎麼?」趙莊生疑惑道。
「我也要去翻地。」李寶福咬了口浸滿鱸魚湯的蛋,認真說道。
「你風寒前兩天才好,還是別去了。」趙莊生挑去魚刺,而後放在李寶福碗裡,自己夾了塊茄子扒飯,說:「我不到半個時辰就翻完了,要是你像上次那樣出汗受風病了怎麼辦?」
「到時又要花錢是不是?」李寶福實在受不了趙莊生什麼事都不讓他做的謹慎樣子,好像他做了就會死一樣,明明他也會種地鋤草,為什麼要一昧地接受趙莊生付出?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讓你多休息。」趙莊生耐心道。
「那你自己去吧。」李寶福心想又是這句話,他興致缺缺地扒了兩口飯就說不吃然後回屋了。
家裡還維持著父母在時的樣子,李寶福覺著只要維持下去。父母就還在自己身邊,只是他們多數時候都在床上睡覺。
他和趙莊生睡一間小屋子,屋內有張床,幾件還算完整的家具。
李寶福躺在床上看紗帳上吊著的平安符,一下子想哭,覺得爹娘怎麼能丟下自己一個人全都走了呢?
只剩他一個人在這家裡活著,還跟話不多又整日板著臉的趙莊生過。趙莊生是對他好,可他覺得自己這麼個病秧子怎麼不早點離開,非要拖著好手好腳的趙莊生一輩子?
想著想著,李寶福就蒙著被子小聲哭起來。
還沒哭多久,原本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李寶福趕緊擦了眼淚用被子蒙住頭。
「寶福。」木床嘎吱響了聲,趙莊生坐上床端著碗來扯被子,說:「起來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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