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靈毓一愣,趕緊叫人去拿藥膏。
「陛下,無論何時,請保重龍體。」他躬身行禮,聲音帶了些文華殿授課時訓責的語氣,但並不生硬。
接連幾天都是下雪,院子裡一片銀白,雪色將皇帝的皮膚襯得更加蒼白,手上的血跡格外觸目驚心。
有一瞬間,宋靈毓的心裡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像是下樓的時候踩空了一節台階,又像寒冷的冬夜喝了一杯冷茶,讓他感覺空落又惆悵。
朔風從廊中穿過,他不動聲色地往風口處擋了擋。
而那種奇怪的感覺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欣慰和無奈混雜的複雜情緒。
他真的沒想到,皇帝會因未能幫張遇春平反而生這麼大的氣。
明明自己四面楚歌,身處絕境,卻能為一個已經毫無利用價值的老工匠鳴不平。
御醫說,張遇春的情況很差,大限可能就在這幾天。
最初寫信給張遇春的時候,宋靈毓已經告知他,此行並不會一舉扳倒婁敬之。
太后黨根系錯節,力量龐大,就算有了實證,也會用盡全力為婁敬之脫罪,他只能保證徐徐圖之。
明明是提前遇見的事,明明雙方都知道事情不會那麼順利,但看著張遇春即將含恨而終,他心裡還是不可抑制地感到悲涼。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讓婁敬之立即繩之以法嗎?
這些天,看著生命逐漸流逝的張遇春,宋靈毓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
辦法不是沒有,但過於大逆不道,就算他知道皇帝和從前不一樣了,但身為臣子,他也無法提出那個辦法。
婢女為皇帝上了藥。
皇帝不甚在意地看著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麼。
她眉頭緊鎖,嬌俏的嘴唇緊抿著,凍得發紅的臉側是狐裘大氅的絨毛,看起來有股不服輸的倔強,又帶了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宋靈毓輕輕嘆氣,不自覺地放輕了語氣:「屋外寒冷,還請陛下入前廳休整。」
言罷,他命人去給前廳送炭盆。
芊芊看了眼宋靈毓,道:「不了,朕就不浪費你府上那點紅羅炭了。」
「宋卿怕是把朕賜給宋府的紅羅炭全給老先生用了吧。」
今冬溫度陡降,宮中備炭不足,以往分給宮女太監的次等炭都成了搶手貨,御用的紅羅炭少得可憐,連芊芊這個皇帝都得計劃著用。
芊芊曾經賞過宋靈毓一部分紅羅炭,之後得知張遇春病重,又賞了他一部分,由於數量過於稀少,都是和中等銀炭一起賞的。
剛剛芊芊一進屋就感覺到了,張遇春房裡燒的是紅羅炭,而且絕不是因為芊芊來才特意燒的。
因為這種炭有異香,這種異香摻不得一點其他炭火的雜味,一摻就會變味。
而剛剛張遇春廂房中的香氣,一點雜質沒有,芊芊一聞就知道,這屋子裡燒得肯定一直是紅羅炭。
而那紅羅炭數量少,哪經得起一直這麼用,定是宋靈毓把自己的那份也給老先生用了。
聞言,宋靈毓微微一怔,道:「陛下...」
芊芊搖搖頭,制止了他
宋靈毓的父親是老先生的至交好友,宋靈毓認識他的時間比芊芊長,他現在心裡不比芊芊更難過,儘管看上去很平靜。
她不想讓本來就很難過的人反過來安慰她。
身後的屋子內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沙啞哀戚的聲音隔著窗戶傳進芊芊的耳朵,她的怒火空空燃燒著,產生大量迷茫又悲涼的氣體,填滿了整個胸腔。
所以,真的沒什麼辦法了嗎。
*
芊芊從宋府回來就一直想著這個問題,一直到上了床,她仍在思索。
寢殿內燒著炭火,芊芊怕一氧化碳中毒,又讓人把窗戶開了。她現在睡的被子是讓六局特製的,內膽塞滿了鴨絨,比古代的被子暖和許多,因為現在開著窗戶,縮在裡面有種又冷又熱的奇異感覺。
心裡有事睡不著覺,芊芊乾脆叫來了值班的女官靜媛聊天。
此人是宋靈毓推薦的,十分可靠,芊芊封了她做一等女官,近身服侍隨駕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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