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事,是不是又如何。」
唇上不甚在意地說道,同時指腹力道極輕得撫過傷痕,卻還是引得掌下細微的顫慄。
沈淨虞說了聲好,索性自己撩開頭髮,讓他看清楚自己的所做所為,語氣不善:「現在的事呢?」
頸後意外地淤青最甚,團成片的青紫讓他滯了片息,崔陟看著她道:「阿虞,我不想殺你。」
沈淨虞幾乎要笑出來。不想殺她?所以給她下毒,逼迫大夫閉門不開,看著她痛苦到昏厥?如果管循沒有求他,沒有簽下和離書,他是不是就要在旁邊看著她去死?
「你哪件事做的是不想殺我?」
她放下頭髮,格開他的手,全身的刺又立起來。
崔陟沒有說話,沈淨虞扭頭無聲譏笑,車簾在日光的照射下紅彤彤。她又犯了蠢,白費口舌和他講什麼道理。
「一件沒有。」
聲音從後面飄進耳中,短短四個字,聽不出挾帶的情緒,冷冷清清,如同字意,在她聽來都是虛假。
樹影映照,沈淨虞拉開一角窗,看見林中高木聳立,曦光揮灑,漸有鳥鳴。
不過幾塊木板,卻仿似將天地分割,她將手掌放到窗楞邊沿,斜進的光照堪堪照進掌心,跳躍著蹦躂到馬車裡。
陽光投映在他的腳邊,崔陟順著光束望去,她的臉頰沐在明光里,髮絲蒙層亮,整個人攏了明亮的光暈,這白亮,又讓頸間黑髮間隙里透出的青痕愈發觸目驚心。
他沉吟片晌,轉移了話鋒,反問道:「為什麼落水?」
背對著的沈淨虞聽聞此言,手指忍不住摳住帘布,身體微僵,臉色變化莫測,終是不吭一聲。
他卻不容許她的無視和不言,崔陟扳回她的身子,語氣加重複述:「為什麼落水?」
對於他此刻的執著,沈淨虞頓感困惑,抬眼疑覷,琢磨他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
他到底在在意什麼?
「你想聽到什麼答案?」
語聲落地的剎那,封閉的車廂驀地陷入了死寂。一場心照不宣地審視就此開始,車簾隨風抖動,更吹開了些。光線大好,也要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爭鋒添上助燃的柴火。
互相細察的幾時間,他們都想從對方的面容上窺出平靜表面下藏匿的情緒。
沈淨虞勢必處於劣勢,一個能夠嫻熟偽裝,騙了她那麼久的人,如何能讓她輕而易舉讀懂內心的真實想法。她自然看不出半分,可卻不甘示弱,絕不願率先敗下陣來。
她較勁地維持面部表情的平靜,也不願讓他看出丁點。不足的底氣和些微怯意都被壓在深處。
馬車沒有躲過林中的坑窪,車廂猛然偏斜,她撐住車壁穩住身形,再抬頭,就聽到他輕笑一聲。
聽在耳中,像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沈淨虞微惱,背過身不想再理。
這回他並沒有其他行徑,沈淨虞曬著太陽閉目小憩。一路上再無他言,一直進入京城,馬車走到街上。
行至主街,喧鬧漸起,熱鬧的聲音此起彼伏,她睜開眼,只見熙熙攘攘,一張張或說或笑的臉在眼前掠過,她忽然覺得有一點陌生。
她往後背貼著車壁,將自己縮小在夾角里,眼睛透過半掀的帘子望向外面,愣怔怔看了良久,吆喝的攤販,偕行的路客,街邊鋪子鱗次櫛比。
有很多苘川沒有的店鋪,街上女郎的服飾花樣甚多。以往苘川的成衣鋪來了京城流行的款樣,總要好一頓宣揚,但其實打了京城的名頭,這款大多比別的賣得更好。
不知現在是否傳到了苘川呢。
沈淨虞伸手闔上了帘子,闔目揉了揉額穴。
崔陟目視她的一舉一動,沉默不言。
一刻鐘後,馬車停在了將軍府門前。沈淨虞第一次看到了柳夢秋的丈夫王通,比柳夢秋略高四指,右腿有一點坡,臉上堆滿了笑,看人時儘是一副笑顏。望見她,立時低首行了行禮,全是笑容。
沈淨虞難言上涌的感受,調移了目光。
馬車繼續前行,路過毓院未停,又行片刻,終於在霽雪院結束行程。
沈淨虞擰起眉,馬車方停穩,她一徑推門下車,行雲流水,直奔明間,人將進屋內,轉頭就想關門,被崔陟一手推擋,輕巧一搡,天旋地轉,沈淨虞已然被抵在門上。
攬腰而過的手簡單操作,門落了鎖。
「一次不夠,還要故技重施多少次。」
他是告訴她,不管多少次,都只能是以失敗告終。
壓著話尾,在沈淨虞撇臉之際,他如預判一樣,托住她的後腦勺,身影傾覆,已整個壓過去狠狠攫住鮮妍的唇瓣,輕而易舉地攻城略地,爾後熟練地一寸一面巡視領地般掃蕩占領。
「阿虞……」
唇與唇相黏,他不知為何含糊念了名字,沒有回覆,不可能有回覆,似也不需要什麼回復,自顧又親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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