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
黑澤陣開了個頭,他想安慰對方,又出於性格原因不太能開得了口。
「我走不了。」
男孩開口,嗓音有些啞。
他輕輕推了一把黑澤陣的後背。
「你快走,我已經安排好了,不會有人去追究一個在火海里失蹤的消耗品。」
「那你呢?」
銀髮少年垂眸的時候側臉近乎靜謐的完美。
他的頭髮已經很長了,為了方便,便草草紮起。
有些許不聽話的髮絲垂下,趁得少年好似天神。
他與男孩站在基地的門口,相隔一步就是他所期望的未來。
男孩沒回答。
「……我知道了。」
黑澤陣鬆開與對方緊握著的手,向外走了一步。
男孩垂下頭。
因為燃燒而產生的灰塵好似在這一刻才顯現出它的存在,男孩大力嗆咳出眼淚,顫抖著捂住心臟,他近乎茫然地想:自己還沒問這種感覺是什麼呢。
是愛嗎?
是像黑澤陣那雙沉靜的墨綠色眼眸一樣能將人溺斃嗎?
是無數次午夜回首,牆壁邊低啞的安慰?
還是手心裡那一抹不想流失的溫度?
或者更極端一點,是恨嗎?
憎恨對方能擁有名字,能逃出這個奇形怪狀的國度,能,能擁有那樣多自己沒有的感情與見識。
那麼自己該如何去解釋這場相遇?
是意外?
還是蓄意的接近?
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什麼都聽不見。
火就這樣安靜地燒著,哭著,笑著,尖銳地鬧著。
男孩在心中倒數。
他確實不想看著黑澤陣離開,因為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他用赤/裸的腳踢了踢路面上的石子,不去看手腕里那一排正在不斷變化的數字。
算著時間應該夠黑澤陣跑到近點的鎮上了,男孩這才發現現在已經是深秋,夜半的寒潮將他的手凍得冰涼,就連血也要被凍結起來。
於是他直接轉身向火場裡走去。
他知道今天被押送的並不是那個人。
那是個幌子。
押送的是一批他的兄弟姐妹。
那人還被押在基地的中心,日復一日地被困在手術台上忍受各種實驗。
作為宮野夫妻的實驗對象,男孩能比他的兄弟們得知更多內情。
就像是今天這場暴亂一樣。
其實並不是由孩子們開始的,而是自他們這群實驗體開始的。
先是因為年齡加入實驗的哥哥們開始屠/殺他們身邊的研究員,接著他們這些年齡小點的開始四處逃竄。
他是今天的實驗體,宮野夫妻正在為自己抽血化驗。
驟然響起的警報讓他們有些疑惑,於是他們打開了門。
——然後死於他的兄弟手下。
那是比自己大很多的實驗體。
黑髮綠眼,蒼白高挑,瘦得快成一個骨架,眼睛亮得嚇人。
饒是如此,那人手起刀落間冷漠的神情與自己還是一模一樣的。
他們都不是能很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
那個人舉著不知從何處搶來的長刀,沒去管驚恐不安的男孩,氣喘吁吁地撐在實驗台上休息了好一會。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實驗室。
那會是最初的「他」嗎?
會是他們這群贗品的對照嗎?
那樣強大,有力,目標明確,生機勃勃。
男孩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在被解救後就慌亂地跑了出來,生怕黑澤陣找不到自己。
他做了一個夢。
一個有關逃離之後的夢。
他夢到自己有了名字,不再日復一日漫無目的地眺望遠方。
之後呢?
之後他會學會很多,看見很多,遇見很多他之前只在黑澤陣口中得知的事物。
就像日出日落,就像初雪炎夏,就像愛與被愛。
眼淚又落了下來。
男孩想:或許是因為濃煙,所以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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