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欒也轉頭。
「心情,情緒,身體。」樊青說。「有沒有不舒服,或者……」
「犯病。」欒也替他接上。
「這次其實還行。」欒也勾起嘴角,神態確實很自然。
「就是覺得除了這個,他估計也沒什麼其他辦法了。這麼想就好多了。」
大青樹的葉子落了一片在長椅上,欒也撿起來在指尖搓了兩下。
「這要是以前,這時候你應該已經見不著我了。」
樊青看著他。
「差點的話可能直接走了,重新換個地方躲起來。稍微好點就把自己關起來,反正躲著不見人。」
「可能是生病以後養成的習慣,很多事情我覺得只要不去提,不去碰,好像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為了躲開過去已經發生的事,刻意不去提不去回憶。不知道怎麼面對我媽,就躲她這麼多年。不想面對一些人一些事,又不知道怎麼處理,就乾脆躲來這兒。」
「來這兒以後,喜歡上你。」欒也看著對方。「不知道該不該和十八歲的高中生談戀愛,所以瞻前顧後的,不想先開口。」
樊青眉心緊蹙,欒也笑著把葉子遞給他。
「但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
「第一個想到的是你。」欒也說。「就是……很想見你。」
說完,欒也自己笑了:「誒,幸好沒躲,那你不得哭著懷疑我始亂終棄。」
「……我不會。」樊青又難受又想笑。」頂多每天在你樓下待著,看你什麼時候出來。「
「那我要是一直躲開你呢?」
樊青沒猶豫:「那我就待久點。」
這下換欒也又難受又想笑了,他接著問:「那我要是不躲著木阿奶,喬飛白,曲姐大姚李老闆李弘闊,村口賣饅頭和米線的老闆……」
他說得跟報菜名似的,越說越不著調:「就不願意見你呢?」
「挺好的」樊青反而笑了。「反正……別再把自己關起來就行。」
「你可以每天看木阿奶做鞋墊,去聽喬飛白唱歌,有空就在村子裡溜達兩圈,去喝杯咖啡。晚上在去見山喝酒,有空了就去找李弘闊聊天……」
欒也挑眉:「找他聊天?」
樊青改口:「聽他聊天。」
欒也笑了半晌,看著樊青,瞳仁里全是他的倒影:「可以躲著你?」
「……可以。」樊青說。
欒也挑了下眉。
「可以躲開我。」樊青頓了頓,再開口時,語調清晰又堅定。
「不要躲開愛。」
不管是十九歲時像是手腕傷疤一樣刻在心裡的,不敢回頭觸碰的歲月。
還是二十八歲遇到的,生澀但堅定,如同樹木一樣的人。
甚至只是照相時的一個梨子,火把節的一包松香,木阿奶的鮮花餅,去見山免費的酒和歌,咖啡館每次尾巴搖跟螺旋槳一樣的小胖狗……
這些每一分每一秒,宏大或者微末的時刻,疼痛或者喜悅的感知,拼湊起來的,每一個關於「活著」的瞬間。
都不要再躲開。
欒也不再笑了。
他定定看著樊青,眼角原有的笑意褪去,變成了淡淡的紅。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冷不丁開口。
「我會回來的。」
樊青一怔。
欒也又重複了一次:「除非我死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樊青一把攥住欒也的手,語氣很嚴肅:「你別亂說。」
「不是亂說。」欒也笑了,「接下來這句也不是,火把節那天就想說了,又怕嚇著你。」
那天晚上,火把節的熊熊燃燒的烈焰中,爆竹與煙火聲里,充斥著歡笑與歌聲的夜晚,那一刻,他聽見的不只是這些。
他聽見有人祝他無病無災生生不息,聽見樊青對自己說「喜歡你」,語氣篤定,無所畏懼。
欒也聽見很久很久沒有過的心臟清晰的震顫。在偏頭吻上樊青的那一刻,他聽見自己的靈魂穿過前半生的不安、躲避、驚惶、退卻,在半空中俯身。
「我愛你。」欒也說。
樊青注視著他,最後伸手抱住了欒也,把頭靠在對方臉側,雙手不斷收緊。
「我——」樊青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第一次說這句話,滿腔的情緒讓他一時沒能成功說出來。
欒也嘆了口氣,回抱住對方,開口往下接。
「知道了。」
第53章
樊青沒吭聲,頭壓在欒也身上一直沒動彈。
這時候天擦黑,他們的位置在樹蔭底下,只要不是靠得太近都看不清楚。於是欒也沒說話,就那麼讓樊青靠著。
不知道靠了多久,反正已經看不見有人路過了。有陣夜風起來,吹得頭頂的樹葉細碎作響,兩人的衣服也被吹得鼓動。欒也沒忍住伸手捏了一下樊青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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