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鐘被程危泠緊緊抱在懷裡,兩人近在咫尺,但他的眼前一片荒蕪的紅,早已盲去的雙眼讓他在苟延殘喘之際再也看不到摯愛之人的臉。
原來赴死前的那一次回眸,便是最後一眼了。
伏鍾在咳血的間隙,拼盡全力,想要推開程危泠抱住他的手。
「地宮就要塌了,快走……我事前……和你說好的,快走……」
「不要,阿鸞,你說過會和我一起出去的!」
懷中的身體遍體鱗傷,程危泠一時之間不知伏鍾到底傷了多少處,能做的只有不要命地將靈力灌向他體內。
源源不斷的靈力輸入,卻始終沒有等到血流停止,傷口癒合。
直到散落在臂彎的長髮化為灰敗的銀白,同樣變白的眼睫緩緩垂落,漸漸掩去那滲出血色的眼睛。
「死咒無法可解。」困意侵蝕,無從擺脫,伏鍾撐著即將消散的神智,一下一下掰開了程危泠的手指,「走吧……」
火舌緩慢舔舐而上,而天頂崩裂的碎石不斷砸落。
重量壓在手臂,斷裂的肩胛骨發出磨合聲,程危泠卻不覺得痛,依舊固執地把伏鍾抱起來。
「求你別死,阿鸞,求你……」
從腮邊滾落的淚水,墜入滿是鮮血的懷中,卻再無人回應。
在意識徹底泯滅之前,伏鍾想到,他的心臟曾受過三次傷——
最初一次,他因傷而無力救回陷落誣害的程見微。
再一次,他被歸來的故人一刀貫穿了胸膛。
最後,他終是為求無所虧欠,親手破碎了自己的心。
# 終
第61章
電視的音量調到很低,天氣預報的播報聲是千篇一律的連綿陰雨。微風富含水汽,輕輕吹拂窗簾,在臨窗的牆壁上留下一小片散亂的光影。
窗玻璃上水汽瀰漫,遠處飛鳥越過雨霧中黑色的房頂,窗外街道滿是節日的裝飾,卻空空蕩蕩,無人到來。
房中爐火將息,和書柜上落了一層薄灰的書一樣,顯示著居住在這裡的人的疏於打理,又像是透露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塵封。
對於程危泠來說,他不過是獨自又度過了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不眠之夜。
自伏鍾死後,他在無數個寂靜的夜裡從夢中驚醒過來,站在盥洗室用幾捧冷水洗去揮之不去的殘夢,從鏡子裡看見自己變得麻木的眼睛後,再也無法入睡。
反反覆覆的夢卡死在最後一個迴環,他沒有再應過一次深夜中的敲門聲,只選擇蜷縮在虛假幻象的懷抱中,看窗外圓月變得血紅,黑雨塗滿窗戶,直至什麼也看不見。
丟在沙發上的手機無聲振動,裡面塞滿了聖誕節祝福簡訊,程危泠這才想到又到了一年末尾。
時間過得太快,這已經是伏鐘不在的第六年,而他早已喪失對時間流逝的任何感知。
六年時間,足夠程危泠像個普通人那樣,完成學業,進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離開校園後,他成為了一位工程師,過著他人眼中規律而平淡的生活。長久相處下來,共事的同事們也開始關心起這個有些沉默寡言的青年的狀況來,在得知程危泠已婚之後,紛紛感嘆他這麼年輕便已安定下來,又在經過幾次家庭聚會的婉拒和試探之後,才隱約琢磨出一點英年喪偶的可能性。
程危泠拿起手機,劃開信息,回了幾條來自同事們小心翼翼的聖誕邀約。
未讀信息列表的末端是陳松夜的來信,程危泠沒有點開,但給它標記上了一個重要標籤。
他的人生看似風平浪靜,但到底卻沒有過上如伏鍾期冀他過上的平凡生活,程危泠的手指懸停在手機屏幕上,沒有下一步動作,任由屏幕黯淡下去,思緒重回那場他永遠無法忘卻的大雪——
程危泠早就記不清那日他是如何帶著伏鐘的屍身逃出陷落的地陵。
地宮之外,大雪漫天,徹底掩蓋來路。
他精疲力盡地跪倒在雪地中,一遍又一遍徒勞地想要喚醒伏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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