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像堆砌的香灰,夕陽的光在灰燼中泯滅。
鑼鼓喧天,女子扮相的戲子頭戴儺具,手執綞扇,誦念未完的唱詞。
我愣在原地,又問了一遍:「他?他是誰?」
「凡人不可口誦他的名。」喜婆瞟我,「你才嫁來一年,不曉得也正常。」
夜色降臨,僕役們爬梯點燈。
洞內的喜蠟亮起暖黃的光暈,像魑魅的眼。
第2章
【第一日·夜】
出嫁的隊伍自林中蜿蜒而來。
開路的是一匹駿馬,新郎並沒來接親。
男人們自覺地為喜轎讓出一條路,它停在洞前。
戲台上鈴響高亢,轎輦中恰好伸出一隻慘白的手。
喜婆迎上前,這手搭著他的肩。
新娘下了轎輦,步伐僵滯。
她跪在兩張空空的椅前。
「身段銷魂,是個美人兒!」
「美又怎麼樣,還不是死——」
「說話當心點兒,有外人在。」
「要拜了!要拜了!」
「一拜高堂——」
......
鮮紅的人影背對賓客,拜了三拜,卻不起身。
好事的賓客自後向前撲,順勢將我擠進人潮內圈。
喜婆面向賓客,尖聲道:「禮畢,送入洞房——」
鞭炮炸響,蓋過奏樂聲,剎那大風颳過。
戲台奏樂未停,響起急促倉皇的鈴音。
塵土迷了賓客的眼,紛紛低頭揉眼。
燈籠里的燭火晃得厲害,地上是鮮紅迷亂的燈影。
嫁衣紅綢輕漾,像大片污濁的血跡,從新娘身上淌下。
新娘頭上的喜帕被風捲起,露出半顆腐爛的人腦。
耳垂仍留有半塊白皙的好肉,一邊掛著兩條耳墜。
我的瞳孔驟然緊縮:她有兩個耳洞。
小晚!
骨頭斷裂聲響起,她的頭完全扭向後背。
她沒有眼白,瞳孔放大,淌下兩道帶血的淚。
慘白的手胡亂撕扯嫁衣,向我展示空蕩蕩的左胸。
爛了大半卻被抹得殷紅的雙唇,無聲張合:
逃......逃......念慈......逃......
我想要邁進的步子凝滯了。
風更急,樂更響,鈴音越發急促。
我眼睜睜看著鄧晚起身,緩緩步入洞穴深處。
直到此刻,戲台偃旗息鼓,一切再度恢復如初。
與其說這是場喜宴,倒不如說,這是場祭神的宴。
事出反常,疑團重重,我得回去自個兒查......
我想要離開,腕子卻被冰涼的手死死扣住。
「夫人,走什麼呀?」喜婆笑,「得吃席呢。」
「我身子不適,若出差池你擔得起嗎?」
「拒不入席觸怒洞神,您擔得起嗎?」
紫色的斑痕在他腫脹的手背上浮現。
是屍斑。屍體身上才會長屍斑。
我沒有回答,只覺心底透涼。
我的腕上也生了屍斑。
我也是......屍體。
我是什麼時候死的?
既已死了,我又該如何逃出董村?
死去的小晚,又為什麼會被董慕嫁給洞神?
情況不明,我沒有輕舉妄動,順勢入席,步進洞中。
洞壁濡濕,爬滿霉綠色的苔。
苔上密密麻麻,貼滿了狗血畫的符紙。
賓客坐滿了數百張圓桌。
剩餘十桌不坐人,擺滿了供死人的香灰拌米飯。
肉菜被端了上來,腐肉腥臭潮濕,像是從水裡撈的。
蒼蠅歇在菜上,嗡嗡作響。
眼前儘是慘白的臉、渙散的瞳、灰敗的唇。
這些死屍身著鮮艷的壽衣,正在吃席。
它們推杯換盞、插科打諢、作勢寒暄......
死去的賓客情態與活人無異,對自己的死亡渾然未覺。
違和感湧上心頭。
死屍不能進食,不能出汗,我們卻能做到——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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